《临渊》正****鸡

2、唔，坏妖精

　　“你是妖精么？”
　　他歪了一下脑袋，长长的鱼尾抚过他的脸颊，撩过小道士浸润了池水的头发。
　　“是。”
　　洛临渊往后退了半步，他看见他橙红色的鱼尾，墨色的长发，苍白的肌肤，额间一点青色的印记，脸颊上贴了一瓣淡粉色的荷花。
　　形容妖艳，善惑人心，其名……
　　他听见自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叫什么？”
　　“远秋。”
　　洛临渊又后退了半步，然后接连地大步后退，连爬带滚地逃了。
　　他穿过长亭，穿过回廊，穿过层层叠叠的紫薇花丛……
　　空气里是阳光干燥温暖的味道，混着紫薇花淡淡的香气，洛临渊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跳一下一下如擂鼓，鬼使神差地又念了句：“远秋？”

　　“大师兄大师兄，这儿这儿，哎哟！快跑跑跑！老头子在山门口守着，后门走！”
　　黑灯瞎火的，南庭一个不小心甩了个狗啃泥，老道士慢吞吞地走过去把人提拉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教了你这么些年功夫，走两步路都会摔着，也是不成器。”
　　南庭嘿嘿地笑了两声。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师弟们胡闹嘛。”南庭搀着老道士往道观里走，“都吵着要我带他们去看山下的庙会，半路三师弟还走丢了，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师父你猜我们在哪儿找着他啦！他啊，晃进了花街胡同里，被一群姑娘扯着找不到北……”
　　老道士一路听着，到这里才皱了一下眉头：“南庭。”
　　“什么事师父？”
　　“你的师弟们，都很喜欢山下的热闹吧。”
　　“在山上待久了，难免想下山玩玩儿嘛。”南庭停了步子，站得笔直，“可我不喜欢。”
　　“你生在富贵之家，随你父亲一起从商或许更好些，你娘两日前来信想给你说一门亲事……”
　　“我想修道。”南庭说得认真，“我打小从上山开始就想修道。”
　　老道士摇了摇头，“论资质，你远比不上你师弟。”
　　“临渊？”南庭又笑了，“可他更喜欢没事坐着发呆。”
　　“是啊……”苍老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我最喜欢的两个徒弟，一个……”
　　“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师弟。”南庭摇头晃脑地学着老道士的样子说，“可惜你师弟虽然资质甚高，却无心于此，而你，一心修道，却资质平平。唉！可惜啊可惜！”说着还做出了一副跌足叹惋状。
　　“混小子！”老道士拿着拂尘作势要打。
　　南庭笑着冲老道士做了个鬼脸脚底抹油溜了。

　　“师弟，你做什么呢？”
　　南庭凑上去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书，“什么书？讲的什么？”
　　“没……书还我。”
　　南庭坐在床边上随便翻了翻，“哎哟，怎么满书页的远秋两个字？该不是惦记上谁家姑娘了吧？”
　　洛临渊只闷闷地坐着不说话。
　　“生气啦？”
　　“你还给我。”
　　南庭把书放回他手里，“师兄看看嘛，就不开心了？”
　　“没有。”洛临渊答了句又转过身子去把书塞到了枕头底下。
　　“师兄你们去山下玩了？”小道士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问着，眼神却一直往南庭身上瞟。
　　“恩，他们撺掇着要下去，你太小了不敢带你去。”
　　“山下好玩吗？”
　　“好玩吧。等你大些带你一起下去。”南庭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回头笑道，“你三师兄今个儿走丢了，进了烟花胡同，出来的时候脸上几个唇印子，我们都没告诉他，憋了一路笑，你看明天师父见了怎么罚他！”
　　“唇印子？姑娘亲的啊？”
　　“还说不惦记呢？是不是也想给亲两个啊？”南庭一边打趣，一边又道，“说起来里头有个姑娘确实长得标志，皮肤很白，偏眼睛下边有颗殷红的痣，瞧着……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洛临渊问，“师兄你怎么不说了？”
　　南庭晃晃脑袋，“头忽然疼得厉害。”
　　“玩累了吧，早点睡就好了。”
　　“兴许吧。”南庭头脑一阵昏沉，一躺下去就沉沉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洛临渊觉得有点奇怪，师兄平常都不是这么好着觉的人，看来山下是很好玩了。
　　他偷偷摸摸地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的书——不过现在他有更好玩的啦。
　　小心翼翼地翻到那一页，刚看见远秋那两个字，小道士就觉得自己的拿着书的手被烫了一下。
　　“廉州楼太守，有一女，谓雨兮，眼角缀痣，容色娟好。幼时，尝遇一红衣少年于庙中，问其姓名，少年不语，遂为其取名远秋。逾数年，廉州瘟疫盛行，满城萧瑟，尸横荒野，时人皆弃城而去。惟一男子着红衫而来，时人奇之，问其缘由，男子不答，但言其名楼氏远秋。”
　　这一页写到这里就没了下文，后边像是缺了一页，也不知道谁撕了去。
　　小道士揉揉酸涩的眼睛，发现天又快亮了。

　　三师兄被罚跪在了太阳底下，脸上两个唇印子还没擦干净，大师兄在后山练剑背书，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背书的声音，小师弟窝在老道士的怀里，指着书问：“师父，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屋舍外一片竹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门帘来回晃悠着，老道士一顿一顿地打着瞌睡，“大概吧……谁知道呢？”
　　“那妖精要了谁给他起的名字，就是谁的妖精了吗？”
　　“大概吧……”
　　“这么说池塘里的鲤鱼精是师父的妖精了？”
　　“大概吧……”
　　“可我想让他做我的……师父？”
　　小道士转过头发现老道士早就倚着藤椅睡着了，手里的拂尘搭在肩上，下边的穗儿一下一下扫过地面。
　　小道士跳下去，把拂尘放回了桌上，踮着脚出去了。

　　日渐西斜，把树影拉得很长。
　　洛临渊蹲在树底下，拿着树枝戳戳自己的三师兄。
　　“跪过去点，树阴过去了。师父说了要跪太阳底下，不然不给吃饭。”
　　“臭小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老实点吧，师兄说让你好好跪着，等师父消气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顾小川往旁边挪了点，额头上的汗啪嗒啪嗒往下砸，洛临渊走过去，折了片芭蕉叶子给他扇风。
　　“这儿这儿。”顾小川仰着脖子往风口凑。
　　洛临渊把芭蕉叶扔过去，“自己扇。”
　　“嘿，还是小师弟会心疼人，没事别总跟着大师兄学。”顾小川一边扇着风一边小声道，“面上装着和谁都好，背后就这么阴我！”
　　洛临渊瞟了他一眼，“让你自己瞎跑，害大家找了你那么久，还不能给点教训了？”
　　顾小川呛声道：“那是你没见到当时的场面，我是身不由己，倒是大师兄，师父要是知道大师兄一见那个长了颗泪痣的姑娘魂都像被妖精勾走了一样，指不定罚谁呢！”
　　“瞎说，妖精又不都勾魂的！”洛临渊站起来抢了他手里的芭蕉叶就往外走。
　　“哎，我又没说妖精都是勾魂的我是说……哎把我叶子还我啊！”

　　洛临渊闷头一路走，回过神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又走到了池塘附近。
　　夕阳的余晖铺了一池子，水波晃动下，是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红，映得人的脸上也晕上了些许薄红。
　　该回去了，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他这么想着，步子却开始一步步往池边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地靠近。
　　日光越来越稀薄，周遭开始慢慢地暗下去，最后霞光尽敛，红色褪去，留下一池在夜里看上去深不见底的池水。
　　洛临渊步子一顿，似乎忽然回了魂，他痴愣地看着一池池水，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只调头往回走。
　　不早了，该回去了。
　　小道士的手攥紧了往回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继而继续大步地向前，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却突然转身向着池边狂奔而去。
　　池面还是一片平静，盛着天上一轮满月，微风吹起水波把月辉晃成一片绵长。
　　洛临渊一人站在池边，晚风撩起他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在吗？”小道士喘着气唤道。
　　风声忽停，四野寂静，唯留池面上依旧荡着一片悠悠的月光，映出一抹悠悠的红光。
　　他看见那形容妖艳的鲤鱼精悠悠地涉水而来，碎了一池悠悠的月光。
　　“我知道你还会来的。”他轻声道，眼里映着悠悠的一池潋滟。
　　洛临渊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他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望着，然后慢慢地凑近，等到了极近的时候，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肩膀，晡一碰上又缩了回去，连带着整个人也又后退了两步，只留一双眼睛还惴惴不安地偷看着那鲤鱼精。
　　指尖上染了点湿意，小道士把手背到了身后偷偷往衣服上擦了一把——这妖精摸起来滑溜溜的。
　　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最后却只是明知故问又战战兢兢的一句：“你叫远秋？”
　　“楼远秋。”
　　洛临渊只是看着他，执拗而认真地说：“师父说，你叫澄清。”
　　“我叫你清清好不好？”他见楼远秋不回答，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叫你清清好不好？”
　　“可以。”
　　小道士的眼神便亮了些，他大着胆子走上前，又拍拍他的头，言语里带着些欣喜和肯定，“好的清清。”
　　像在讨好自己养的宠物似的。
　　鱼尾划开一道涟漪，楼远秋看着小道士亮晶晶的眼，道：“好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洛临渊低着头盯着他打量，“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妖精。”
　　楼远秋游过去，上半身趴在岸上，一扭头就对上了洛临渊紧紧盯着他的眼。
　　“你会法术吗？能教我飞吗？”
　　“不会。”
　　“哦……”小道士的眼珠子随着楼远秋在水里左右摇摆的鱼尾也来回转悠着。
　　“可你是妖精啊，这些都不会吗？”
　　楼远秋想了想，忽而扬起尾巴拍了一下水面，溅起一大朵水花，浇了洛临渊一身。
　　“我会这个。”
　　“唔。”小道士苦着脸，擦着身上的水，“坏妖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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