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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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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外的阳光直晃晃地刺穿林中层叠的枝叶照进我的眼中。越是靠近林子的出口,我越将自己这边的动静压低。空气中弥散着血腥味,越是接近,越是浓郁。
我在林子边停了下来,让树木和枝叶的阴影将我遮掩。两方厮杀惨烈,亓旻棣原本带来的一小队亲兵,现在只剩下不到五人。对战的虽然也只有五人,但明显地看出亓旻棣这一方的吃力。
亓旻棣一方以灭尽对抗的五人为目的,而对面的五人真正的目的却只有亓旻棣。“六对五”和“五打一”,孰处在优势,孰处在劣势,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什么时候出手?如何救?救出亓旻棣后如何逃脱?谁来善后?
我一边默默地观看前面的战局,边在心中思考上述问题的答案。
一报还一报。虽然刚刚亓旻棣送我离开的原因是这场厮杀和我无关,但我不想以后被人有机会挟恩威胁。更何况身份摆在那,我在他的护送下发生意外,别人收起来最多是他遇到意外或者能力不足;可若是我在他遇难时离开,日后别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也都是正常了,更甚者我连被人鄙视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皇帝问罪了。
权利掌握在上位者手中,随他如何使用总能找到根据;作为下位者,就要有随时被斥的准备。
再者,我现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即使出去之后可以返回东昌,但路途波折,这其中还不定有怎样的变故。
咱三权衡,我的决定赌一把:与其现在逃出去面对各种不良的局面,不如今日冲出去救亓旻棣;即使到京城后,我依旧前途叵测,亓旻棣也未必领我现在的情,但他总不可能冒着寒天下人心的危险,在我遇到问题的时候太过落井下石。
我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紧紧地握住马缰,双腿一夹马腹,策马从林中冲了出去。几步的功夫就冲到了对峙的两方边缘,在黑衣人分神的瞬间,扬起自己手中土石向对方撒了过去。
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我冲到亓旻棣身边,向他伸出手。还好他反应够灵敏明白了我的意思,借着我的手飞身上马。
但我突然出现的冲击力却也只持续了这一秒,这些黑衣人马上从眼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除了被沙土迷住眼睛的那一个,其他的都马上迎了过来。当然,亓旻棣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马上看出这些黑衣人的企图,用尽全身力气挡在我们身前。
我趁这个机会又大马向前赶了一段,很快就有黑衣人冲破拦截的亲兵又向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隐隐地,似有看到茂密的枝桠之间还有动静。该死的,竟然还埋伏了别人!
该死的,这回是被亓旻棣连累了。不过,自怨自艾完全无益于解决眼下的问题,我很快冷静下来。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身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
亓旻棣忽然靠了过来,在我耳边说:“你现在放我下来,然后自己骑马进林子逃跑还来得及!”
从某种程度上,亓旻棣和我是很像,都是那种戒心很重的人,对于他人的信任有时比纸还要薄一些。不过生死关头,他同我说这些,我却分不出半点心思来应对他的多疑。
“你若是不想活了,就自己跳到那些黑衣人身边去,我绝不拦着你。”我冷冷地说。
“哈哈哈…….咳咳咳……”亓旻棣先是在我耳边压低声音笑,笑着笑着就突然咳了起来。
饶是亓旻棣平时再因着王爷的身份端庄出尘,也终究是个凡人。刚刚那样激烈的一张搏杀,即使被手下护着,他又怎么可能不受一点伤?
不过眼下,我却分不出一点心思给他。他那样满腹丘壑的人,最不需要也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更何况,眼下恐怕也是他平素遇到的最狼狈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这一面暴露于人?
马前一步,枝桠中隐藏的人果然立刻站了出来。那些人站好位置,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么不利的情形下,我却下意识地笑了出来,唇角轻勾,看向他们的目光极其的蔑视。
“死到临头却不自知。”我说,语气冷冷的,心底却不知为何冒出这样的话来。
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被我弄得一愣。不过那些人很快反应过来,摆出刚才被打断的进攻姿势,随时准备上来一战。
“这话该送给你。”其中一人说,“不过,你现在将他放下,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放你离开。”
“中了‘五蚀散’不忙着回去解毒,倒在这里发起疯来。是怕将来没空发癫,所以在这里提前作死么?”我下意识地脱口,完全顾不上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将自己说话的语气弄得更轻蔑一些,好让自己说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
我都准备好若是他们不信就再胡编一些更吓人的药效,比如说七窍流血,肝肠寸断,心肺衰竭……没想到,我才一说完,这几个人都僵住了,脸色也发生了改变。我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隐隐意识到,我刚才随口说的“五蚀散”也许不是胡编。
“你说的可是那个无色无味通过空气吸入,五个时辰之后身体各个部位开始腐烂的‘五蚀散’?”其中一个黑衣人问。
我笑,看着他们这些人,说:“可还有其他‘五蚀散’?”
甫一说完,这几人的队伍中有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黑人忽然张开了口,声音阴冷地说:“还没有人敢和杀手说谎。一则,除了在那边我们还没见你出手;二则,你既然能向我们下‘五行散’,怎么不干脆利落地下毒直接要我们的性命,反而下解药轻易可得的毒。”
亓旻棣身体绷紧,手按倒腰间的佩剑上。我却又挺起了腰板,脸上依旧笑着,声音却更加平和地说:“你们的死活,我是不大关心。不过黑鸦的规矩是老的一批杀手死绝,就要换一批新的杀手过来,直到杀死苦主为止。与其等着新的黑鸦以逸待劳杀了我们,不如留你们一条生路,也为我们拖延时间。”
黑鸦的人已经握紧手中的武器,对峙似乎一触即发。我将手放入袖中,做出虚张声势的样子。
“你们自是可以试试,先杀了我们再去解毒来不来得及。我既然敢下‘五蚀散’这样的药,就预备好了你们不要命上来一搏。不过简单地让你们一招毙命太没意思,又怎敌得过陪你们玩五个时辰后,看着你们一点点腐烂来得有趣?”我说。
杀手一旦接单,无非就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得手,另一就是失手被杀。像我这等陪着他们玩“捉迷藏”的确实不多。
杀手作为人也总是惜命的,毕竟活着才有后面的一切。果然和我设想的一样,他们听了我的话,开始缓慢地撤离,直到看出我确实没有背后偷袭的意思,才加快了撤离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林间悉索消失,我才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亓旻棣说:“抓好!”
不等亓旻棣回答,我便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林子深处走去。林中枝叶繁茂,横斜的枝条不时阻挡我们的去路,每每此时,我便提醒亓旻棣低头。马每次稍微减缓速度,我都会想法刺激马加速。
就这样跑了这么一炷香的时间,亓旻棣忽然拦下我打马的动作,说:“怎么往林子深处跑?”
我来得及张口,压低的交谈声便隐隐传来,声音不十分清晰,隐约是“骗”“抓人”等的字眼。
亓旻棣身体一僵,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我压低声音,道:“抓紧!”
电光火石的瞬间,我抄起亓旻棣腰中的佩剑直接刺向马身。马像发疯一般,再也顾不得林中的阻碍,撞断一根根树枝,只一味地向前方奔去。
我、亓旻棣叠趴在马背上。马身颠簸,不一会儿,我整个人就晕了起来,但什么也顾不得,就连这匹发疯的马将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都无暇顾及。心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马跑得快些,再快一些,将后面的黑鸦们甩得远些,再远一些。
视野渐开阔,也比之前在林中亮了许多。我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对,但却因为在马一路上的颠簸弄得头晕脑胀,根本来不及判断。然而此时,仅存的微弱的感官也只感受到身后逐渐逼近的声音。等不了了,后面的黑鸦们追上来了!
同样是九死一生,那便选活下来几率更大的那一种吧。我已完全顾不上座下的马为何在此处停了下来,反手又对马刺了一剑。
马鸣狂啸,马被疼痛刺激又向前奔了起来。然而,没出两步,我就知道我这回错了,真正的马虎大意。前面根本没路,这里是断崖!
下一刻,我就感到冷风从面颊刮过,可我依旧目眩得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我感到身体猛然下降,来不及在心中呼喊“完了”,就感到全身冰凉,瞬间鼻腔和嘴都涌入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