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之权变》月舞倾风

2、第一章

　　车轱辘碾轧的声音已经伴随几日，不时还有些颠簸，震得我在车中不停摇晃。
　　我于半月前在永城的驿站醒来。周围的一切陌生至极，叫不上身边伺候的人的名字，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彼时，我身旁待着一个沉默的男人，他们叫他四王爷。也是他后来介绍，我才知道现在是大周朝，天家姓亓，当今圣上是大周朝开国皇帝，共有七子九女，五子二女生于皇帝还是司徒封周王时，二子三女生于祥元年间，其余皇女生于大德年间。祥元八年当今圣上改年号为大德，现在已是大德八年。
　　四王爷这一辈家谱论到“旻”字，皇子从“木”，依次为橦、桥、柏、棣、林、桓、樟；公主从“敏”，皆以芳草为名，依次为菲、萱、薰、芷、菀、莲、芊、艾。
　　皇二子旻桥、三公子敏薰生母皆为故孝懿仁皇后，所以皇二子亓旻桥为太子。大皇子亓旻橦生母为童慧贵妃。童慧贵妃早年为王府庶妃，亓旻橦在皇帝打天下时有些战功，童慧贵妃因子得封，靠侍郎童慕远巩固势力。
　　三皇子亓旻柏和大公主敏菲、二公主敏萱生母为上柱国将军白煜文的女儿，在皇帝还是轩辕朝王爷时就是侧妃，一度专宠，很得皇帝喜爱，后来孝懿仁皇后去世，白氏更是由庄敬贵妃加封为皇贵妃，暂理六宫。可惜皇三子亓旻柏幼年骑马受伤，双腿不良于行，否则将是太子的劲敌。
　　皇五子亓旻林生母赫他拉氏，为关外少数民族的公主，皇帝早年攻打赫他拉部，她从那时便跟着皇帝。亓旻林因其异族后裔身份，在大周王朝中身份略显尴尬，尊贵无比，却无法继承大统。不过，赫他拉氏也曾一度宠冠六宫，当年甚至被时为庄敬贵妃的白氏视为“眼中钉”，除去亓旻林以外，赫他拉氏还有四公主亓敏芷、五公主亓敏菀两位公主，并于生五公主亓敏菀时难产而逝，不过23岁。
　　四王爷即亓旻棣对赫他拉氏的死交待而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赫他拉氏是否死于非命，皇宫能让如此年轻的女子去世也足以说明那不是适宜生存的地方。思及此，我忽然变得有些惆怅，因为据下人的回应和亓旻棣的叙述，我是皇帝属意的四王妃。
　　亓旻棣说起这件事时平静得不正常。他说我叫贺辞话，是右相贺涣之的女儿，是东昌王展博海的外孙女。照理，我的身份对于一个朝堂之上并没有太多依仗的亓旻棣而言是不错的臂助。可他对我不亲不远，不弃不近的态度实在耐人寻味。
　　“贺小姐该喝药了。”帘外候着的是亓旻棣派给我的丫鬟春奚。据说当时怀城遇刺，我的丫鬟、仆从尽皆遇害，那一车中唯独我活了下来。于是为了照顾我方便，亓旻棣便在永城重新雇了几名丫鬟。这些人中数春奚最顾周全，这出永城才一路留了下来。
　　“端进来吧。”我隔着车帘对春奚道。
　　春奚手提食盒，挑帘从马车外走了进来。我从春奚手中将汤药接过一饮而尽，随即恹恹地倚在车壁旁。在永城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便是依靠永城江郎中的医术。江郎中是永城有名的杏林圣手，药效自不必说。不过每每饮过汤药我便十分嗜睡，每次不睡上几个时辰，我是决计醒不来的。
　　马车颠簸越老越有节奏。行路无事，我索性靠着车壁，把眼睛闭起来。
　　“嘎”，马车忽然停下。接着是车窗外亓旻棣副将的声音，“保护好王爷和贺小姐。”
　　不多时，兵戈声响起。
　　据说几位皇子从走路时便开始学习骑马，亓旻棣算是其中技术最差，但几日下来，也未见他进马车休息。
　　“不知几位所为何事？”马车外亓旻棣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就如同平日一样，好似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天道其昌，地法尊圣。斩恶除佞，四海归一。。。。。。”
　　我于车中听得不十分真切，只道其中一人说了许久。此时，亓旻棣手下一人道：“糟了，是天一教！”
　　“还算有点见识。你们这一群朝廷鹰犬，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说话人狞笑着大喊起来。
　　“保护好贺小姐！”这回出声的是四王爷。接着马车晃动，实在厉害，好似原地转圈。我不过勉强抓住车壁，免得自己被甩下去。忽然有什么缠住我的脚，形成一股拉力。我抓住车壁的手不由得又加大力气，腿上也挣扎着想要甩开脚上的牵扯。过了许久，看到那豆绿的衣衫我才想起，刚刚混乱开始时，春奚还没来得及下车。
　　马车还在晃动，几乎快要散架。春奚抱紧我的脚一直不放也不是个办法。我沉吟片刻，右手加大抓紧车壁的力气，向着春奚伸出左手，想要拉她一把。
　　我将将拉住春奚，马啸嘶烈，车似腾空。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响动，马车又落回地上，被马拉动前行许久。一声刺穿木板的钝声。是火箭！被箭射中的区域变红，一点点扩大，烧过的地方尽是灰烬！
　　烟涌进鼻腔。我一手掩住口鼻，飞快地向车门过去，春奚却拽住我，这狭窄的车厢中成了妨碍我们外出的动作。
　　“春奚，我们一起出去！”我喊着，春奚却无动于衷。
　　我越是挣扎想要拉她出去，她拉住我的力气就越大。
　　半边车壁被烧，火光映在我的脸上，那么灼热。此情此景，我已顾不得其他，心中忐忑却只有一个念头：活着，我要活下去！
　　然而，火势却不准备给我这样的机会。燃烧、蔓延，马车已燃烧成一个火笼，好似吐着信子的火蛇，随时要将我们吞没！一切都是那么绝望与无力。我在怀城遇刺幸免，在永城被救醒，却最终难逃成为一抔焦土。
　　车厢突然碎裂成千百块，尚未反应过来，我已凌空，不多时便被安放到一旁。将我救起的是一名男子，一袭紫红色长袍在身，见我打量他，也笑着回应我，只是这笑不同于旁人，带着嚣张和不可一世的不羁。
　　“多谢壮士相救贺小姐。”亓旻棣转向我们，对我身边的男子谢道。
　　亓旻棣该与刚刚偷袭的天一教相斗，只是此时他已腾出手，不再与人相抗，而是面对着我与身旁的男子。
　　亓旻棣对敌用的不是剑，而是弓。这个发现让我内心一阵翻腾。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受，却是震惊大于惊恐。亓旻棣刚刚转身之前，手中的弓没有对准别处，而是那辆已经被烧毁的马车。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可我却不敢继续深思。耳畔传来一声哂笑。男子嘲弄地看着地面上歪倒的几具尸体，很是轻蔑地说：“本教没有帮你，只不过处理冒充天一教的蛆虫。”
　　男子甫一说完，已有几人上前将地面上的尸体进行清理。他们洒出一些粉末，不多时地面上再也找不到那些尸首，只留下几滩水迹。
　　“如再有冒充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男子边说边运轻功，不多时已行几十步远。
　　“。。。。。。天道其昌，地法尊圣。斩恶除佞，四海归一。。。。。。”
　　男子身后，几名亲随一遍又一遍诵着天一教口号，恍若蕴含自身所有的信念与信仰，热情激荡。
　　男子和天一教教众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亓旻棣忽然走到我身旁，说：“辞话，受惊了。”
　　我打量亓旻棣，思忖最佳的或者说是他想要的回答。我以为不闻不问，在此环境下便能安静度日。可谁知我究竟会落入怎样的局？今日这伙冒充天一教的人的真实目的如何？朝廷中有人不想看到我与亓旻棣的结合？又或者我的存在碍着某人的前途？也许我已有的认知真假参杂，或者不过是他们需要我确认的谎言？活着，原来不是刚刚命悬一线时才有的想法，而是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的挑战。
　　“希望后面的行程能太平一些。”我活一日，后面的路便要走一日。即使这一路我走到路的终点，我也还是要走无尽的路。我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因为不知我停的地方是否早已布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