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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极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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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公子是什么罪名?天九没有概念。
不过关于她的判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这里:汤镬。
汤镬是什么滋味?像是每一寸肌肤上都有几百只蚂蚁在那里撕扯。九州之内已经很久没有人被判这种刑罚了。天九觉得,她此刻的神情一定很挣扎。她能感受到她的血液冲到了她的脑部,她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攒动着,堵着她的食道。她想把自己的身体剖开,把那些乱动着的器官都拉扯出来。
豆大的汗水从她的睫毛上滑落,都快汇成了一道瀑布。汗水落下来,滑过她的眼珠。那是刺眼的酸仄。
这是一间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小厢房,士兵已经整齐的站在了两侧,领头的,正是今天凌晨带她走出牢房的那两位狱卒。
房间中央一铜镬,镬下是烧的正旺的柴火。镬内是水,和天九。
狱卒们很严肃,像是看皮影戏一样的,看着镬内的天九。他们没有神情,不会对这位年龄正佳的女子动着恻隐之心。
这些年轻的狱卒们此前并未亲眼见过汤镬之刑。只是此刻的场景与他们想象中的很是不同。
“为什么她都不挣扎?”一个狱卒悄悄地问旁边的人。在他们的想象力,滚烫的汤水之内的人应该是疯狂的挪动,溅起一阵阵的水花。然而天九没有。虽然她的表情很是痛苦,然而在镬内,她身子却看起来平静。与其说是在受刑,更不如说像是在打坐。她痛苦的不是外界的温度,而是内心不够平静。
“难道是水温不够?”那人默道。“你去看看现在的温度怎么样。”
拼命的摇头是狱卒内心的挣扎,然而抵不过上司命令的眼神,只好一步一步地移到铜镬的旁边。
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天九,这位小狱卒竟然有些怦然心动的错觉。
这绝对是一位貌美的女子。在汤水之内,她紧蹙着眉头,呼吸有些急促,面颊被烧得红润。然而她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平静,即使她处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即使她极度克制下的表情依旧在告诉人们她其实很痛苦,你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泰然的人,仿佛与生俱来的,散发着的处变不惊、与世无争的气度。
天九显然比刚刚被扔入镬内时适应了许多。热水虽然滚烫,但是并没有侵染天九的皮肤。在水下,天九运气在身体与水之间形成了一道屏障。对于一位能驭水的人来说,这显然并不是难事。镬内的温度很高,但并非不能忍受,何况是对于天九这样的有着非同寻常的耐力的人来说。
汤水已经沸腾,在水面上翻滚着气泡。
小狱卒缓慢地靠近铜镬,企图近距离地观察镬内的水。这口铜镬正好与他的颈部一样高,他略微踮起脚,就能清晰地看到水面翻滚的模样。
翻滚的水面的水花溅到了他的脸上,小狱卒不经意地打了一个哆嗦,下巴却磕到了铜镬的沿上。镬下熊熊燃烧着的木柴的温度通过铜镬传导到了小狱卒身上,难以言状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想要拿手将自己往后推,身体却被温度刺激的愈发不受控制,脚尖一划,整个头一下子栽倒了铜镬之内,溅起了手掌一样长的水花。
镬内另一端的天九微微皱眉,侧过头去,躲过了这阵子的水花。
屋内其他士兵被这突然的几下子吓住了,竟也没有什么反应。
小狱卒像是挣扎了几下子,就没了动静。
几个士兵反应了过来,匆忙跑上去,连拉带拽的把小狱卒从铜镬上扯了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竟然已经变了形,皮肤像是被炸开了一样,翻起了卷儿,几道裂缝里能看见他的血肉。鼻子和眼睛处则已经肿得辨别不出具体的五官的模样。摸了摸心脏,已然停止了跳动。
这镬内的温度显然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几个近距离地看着这位小狱卒的士兵背后发凉,不经意地看着镬内的天九。天九也正看着他们。眼神中似有些怜悯。
几个士兵见状有点诡异,一商议,安排了两个人去请示一下国师齐安。此刻,朝堂内韩王正召集了几个人讨论西南的战事,国师也在那里,从这里到朝堂也有一定的距离,想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两个士兵走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在镬内的时光开始变得无聊。
天九闭上了眼睛,万千的谜团在她的脑海内展台。身体显然越来越适应这样的高温。
想要练就至高无上的道家心法,首先要尝变人间的疾苦。想要克敌制胜,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己不被打死。活着,才有机会击败对手。
虚印对这位弟子显然十分的满意。无论在极寒还是极炎的环境中,亦或是面对黑暗、疼痛的恐惧,年幼的天九就已经表现出了极为强悍的忍耐力。在不能让对手足够害怕之前,首先要保证自己不会害怕对手。
对于早早体验过灭族的天九来说,她比任何人都害怕疼痛,比任何人都敏感疼痛。然而,虚印教给她的,是她要比任何人都坚强。
在皮肤不直接接触热水的情况下,其实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忍耐一刻钟的时间,更何况受过专门训练的天九。虽然一直运气让汤水与皮肤保持距离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然而,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在消耗、折磨、疼痛中学会平稳自己的焦躁。
天九也并未在沸水中呆过,只是这一次,她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潜力。
时间在慢慢的推移,天九愈发的平静,屋内的士兵们心里却渐渐开始恐慌。
几道灵气在铜镬的周围凝聚,蓝色的光变换着,拼凑着,像是汇成了奇怪的图形符号。
屋内有了悉窣的声音。“她在干什么?”一人压低了声音问。
“好像……好像在演算。”另一人回答道。“我上次见过国师演算,也是这样子。”
并不准确。天九只是在方田算数而已。
镬内的时光不再如刚开始的时候那样难熬,反而更像是享受。
但是死刑,是韩王的决定。要是让天九如此逍遥,必然是士兵们的失职。
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建议,几个士兵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巨大的木板,改在了铜镬之上。木板挖了一个很小的洞,防止气体太多将铜镬炸裂。木板之上又放上了几块石头,将天九彻底地封在了铜镬之内。汤镬之刑倒真的变成了“蒸”刑。
只是盖上木板的那几个士兵永远不会忘记,见惯了各种死刑的他们,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位死刑犯的眼神。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挣扎,没有喜怒哀乐,那种眼神大约也只能用与世无争来描绘。
天九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一个很小的孩子,如果用手打你,你是不会在意的。不仅仅因为孩子还小,更因为小孩的力量甚至不会让你感到疼痛。面对一个愤怒的,疯狂地想要打你的小孩,如果你对他没有怜惜同情之心,那唯独剩下的是一个强者对于一个弱者高高在上的俯视。
对于天九来说,这些,或许只是微不足道。
铜镬之内不再只是高温,甚至没有了空气。
闭气,对于一个高手来说也不算难事吧。不过在高温中,肺部储蓄的空气也消耗的特别快。天九只好封锁了自己的几个穴道,将自己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往后的事情,因为自己几个穴道被封,触觉听觉和视觉都受到了影响,她也记不太清了。隐约是某一刻,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世界突然又变量。被唤醒的天九突然反噬出了极大的能量,一口青铜的镬硬是被炸裂。天九单膝跪在了地上,周围的吵吵嚷嚷她也听不真切了,长期的缺少空气让她的头脑发昏,只是记得一个人握住了她的手,抬头看见是一个熟悉的面容,一下子也记不得那人是谁了,胸口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就在一个精致的卧室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