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南十四

7、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斜阳明晃晃的，照在眼前的大街上。我像是站在一个梦里。我曾在这里读过高中，但这个市镇与我记忆中的映像，没有任何重叠。记忆中的小街，铺着青色的石板，常年湿漉漉的，现在它们都不见了，或许成了新盖房屋脚下的碎石也说不定。我有些恍惚。看看街两边的商店，很多店招牌上都有“流年”两个字，这提示我并没有来错地方。可这个地方我能认出的，大概也就“流年”这两个字了。
　　大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一条横幅凌空跨越，上面写的是“15级高考加油！”。听圆又圆说，要找的人在菁英学校，虽然我完全不认识路，但菁英的校服，几乎路人皆知，我稍一停顿，就明白了该怎么去。每个路口都有“移动指路牌”，他们指示着我，一路向北，与无数繁华商店擦肩而过后，不久就看到菁英北大门。此季的田野，丰赡而华美。来之前，我的脑子里是极为清晰的，我这是要重返母校，或许能遇见当年老师，他们的面容历历在目。然而离菁英越来越近，我竟越发恍惚。或许我是死了很久了，甚至记不清自己何时毕的业，前几日发生的一切却像一场场模糊电影，真的记不清。校门口浓烈的花香依旧，但其实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可堪一叹，现在物已非，人也长了。
　　没想到我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些楼栋，那些花。道路间全是横七竖八的自行车，水泥地面满载着金属。夕阳乱射。几朵阳光射在身上，然后轻轻透过，亮得晃眼，无法忽略，也必须承认，我的确已经死了。终有一天，这一切会消逝。时光大概一个都没有放过。但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放大镜，它不按比例放大，我们是都变形了。浑浊了，黯淡了，边缘模糊。明亮的镜子碎了一地，反射着无数惊愕的眼睛。
　　这次要找的人，是何川。我想就算找到也是无用功的，没有人能看见我。我寻到他时，他累坏了，正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不要命似的跑。我习惯性地拍拍衣服，愣神了，是了，衣服上再也沾不上灰。悠悠地走到跑道中间，实在想不明白圆又圆指示我找他的原因。距离逐渐缩短，我听到噼里啪啦血液鼓动的声音，乍一见他，竟也是一惊。因为他正死死盯着我，并停下了步子。他的出现让我暂时不那么恍惚，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扯出一丝笑意，哆哆嗦嗦地问：“何川......你看见我了，是吗？”说完不确定似的在他眼前挥舞着手。
　　“之洲......”他没有笑，仿佛预料到我会来，平静得让我胆颤。
　　“我过来找你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谁知道呢。”他看着我，“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呢？明明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忘掉的......”
　　他似乎是茫茫水面上的一个桩，至少他我是熟悉的。
　　“为什么你可以看见我？”我伸手习惯性握住他的手臂，指尖竟传来一股温热感。仿佛一个旧的美梦复苏了，我将来的日子会沿着梦中之路飘荡。
　　心中一荡，止不住一下没一下地拂抹何川突然僵硬的身体，“我能感受到你，我能感受到你。你呢？”
　　“住手！”他咬牙切齿，“你要让别人当我有病吗？”他掐住我不怎么安分的手。
　　“我能。”他低声安抚似的。
　　他的每一个反应都不在我的料想，
　　“你没有被吓到。”我陈述事实般的口气，“你可以看见我，你可以感受到我，你甚至不觉得害怕。何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