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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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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继续
乔蕾想回家看看,趁着离婚的消息还没传播开。她熟悉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那片土地孕育的生物充满生命力,虽然有时候羊群会趁着放羊人打盹啃掉树皮,虽然有时候雨水很长时间不光顾那里的秧苗,那里的人总会采取补救措施,实在不行还会说:“没事儿没事儿,明年一定就好了。”乔蕾想:“是啊!还有明年。”
乔蕾生在中原地区乡下的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正如火如荼,所以家里就兄妹两个。北方小镇很落后,记事开始村口就是那座水泥石子的老桥,桥栏杆被拖拉机撞缺口,秋天北风一刮,蓝绿色的水面波涛起伏,要站在桥中间,不然担心会被北风投石子儿般,投到河里。
镇子里通透的只一条丁字路,河坝高村子低,穿过桥顺着坡路到街上,很省力。农户担心下雨时院子积水排不出去,翻盖房子时候不约而同把宅基垫高,街面还是原来的高度,平时还好,一到下雨天,各家各户流出的水聚集到大街上,街面变成小河,不安分的孩子踩着雨鞋赶着嘎嘎踩水的鸭子,一不小心水面高过鞋筒,水倒灌雨鞋里,雨鞋变成水鞋,先一秒钟皱着眉咧着嘴要哭,后一秒被倒栽进水里只露出屁股的鸭子都得哈哈笑。调皮的年轻人骑车从水里过,看到漂亮的姑娘沿着街边小心慢踱,总会猛蹬两下,车子溅出的水撒到姑娘身上,姑娘闹了,小伙子笑了。好多年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想着把这里拉土填高。
街上有一家肉食店,平时卖卖生猪肉和烧鸡、烤鸭、大小肠、猪肝、猪蹄等各种熟食以及小菜,肉食店老板姓郭,邻村从父亲那辈儿起就开始杀猪,身材厚实,穿着油晃晃的皮围裙,拎小尖刀站在肉食店门口,扯着嗓子跟路过的人扯话,不是咂咂嘴说说奥运花多少钱,就说他家小儿子上学了,现在村子里的学校被合并上来,抱怨每天接送花多少时间,嘴里骂着娘发狠道:“实在不行,也到县城租个房子送孩子去城里上学”,一会儿又抱怨镇小学里那老师连初二都没读,掏点钱混个培训证开始教书,不忿的说不就是他亲戚在县政府吗?嚷嚷着不读了不读了。卖猪肉的隔上几天总念叨这么一回,念叨一年多了他家儿子还在镇上读书。话说累了,就嘴上斜叼着根香烟,有时耳朵上还夹着根儿,眯愣个眼儿像个大烟鬼刚抽过后恬适享受。
肉食店对过是家理发店,理发店的老板娘手艺很好,男推头一块五,女剪发两块五。干活干脆利索,周围乡人来买个农药化肥的功夫顺便把脑袋就修了。
开化肥农药店的是一家子,一对夫妻带两儿一女,平时用的种子、化肥一般上门选购。农忙时用的化肥,只要说一声就会按时送到家里,不用当时给钱,记下帐只要年前一起算了就行。所以买卖一直不错,只要人来,坐在椅子上胖胖的老板娘多年如此的声调问上一声:“过来了,拿点啥?”
再往前走就一家日常杂货店,针头线脑,咸菜面条,烟酒糖茶日常用的杂七杂八都能寻的出来。夏天时屋子里还会存放代收的金银花,满屋子都是清香。
除了杂货铺还有家果子铺,买的不是水果,是油条。每天早晨,天微微亮,炸果子的两口子就开始忙活,一个人揉面,一人看油锅。男人把软软的面摊到油光锃亮的不锈钢板子上,擀开,用小切刀咔咔咔一切,两个叠一块,手捏两头一拽,扔到油锅里,女人右手拿一尺半长,小手指粗的筷子飞快的翻动,蓬松,金黄的油条就在锅里显现出来。有人还拿来鸡蛋,等着做鸡蛋布袋,一块面擀成课本大小,筷子厚,丢进油锅炸的两面挺住,里面的面团还生着,拿出来,把鸡蛋灌进去,按一按封口,再丢进去炸熟,是很好吃的吃食。小孩们则喜欢糖糕,直径两寸大小。做起来也不麻烦,只要开水烫面,搓成小剂子,包上红糖,油锅里两面鼓起,炸至金黄即可,酥、脆、香、甜。冬天农闲,早上出门转悠一圈,站到果子铺门口围着一圈人取暖聊天,顺便买点回家。这种习惯多年无所改变。
冬天还会有卖豆腐的推着车子,二八大自行车后车座上绑着扁长木托盘,盛着豆腐,一边走手里一边梆梆敲着绑在车把中间的梆子,一边吆喝着:“豆腐嘞!豆腐嘞!”早上大街上来了卖猪肉的散户也会敲梆子,但卖猪肉的敲起来是:“梆梆梆、、、、、、”一连声,卖豆腐的则是:“梆,梆,梆”还会夹杂着卖豆腐的吆喝声。这么多年还是一成不变。
农忙时,炸果子的尤其忙,天一亮就起床劳作的乡人,顾不上做饭便会买点拿到田里,忙碌的间隙,吃点垫垫肚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夏做秋收冬藏一直如此。
除此还有一家买菜的。乡下都有菜地,一年里除了春天,其他季节每样种上点都吃不完。所以这家菜店除了春天生意一般也不怎么好。但春天又多卖洋白菜,西葫芦这些便宜菜,最便宜时候一毛一斤,不知道是不是他是别人菜地白拉来的,不然赚什么?这家人每年依然忙乎着。
往前就是丁字街岔口,横街的西边就这些,横街的东边,还有一家理发店叫美发店,是乔蕾嫂子开的,里边主要坐一些年轻姑娘和小媳妇,给头发拉拉直,烫烫卷儿,焗焗油。年轻姑娘和小媳妇一茬又一茬,人总也不断。
再往东,路南住着一个瞎子,瞎子会算卦,算了好多年,没有娶媳妇也没有孩子。瞎子的兄弟娶了媳妇却生不出孩子,瞎子在算卦。抱养一个女儿,过了两年又能生了,生了个女儿瞎子依然算卦。又生了个儿子,为了不罚钱把抱养女儿的户口挪到瞎子名下,瞎子依然算卦。后来瞎子的兄弟酒后骑摩托被车撞死了,人说车从他脑袋上压过去把脑袋压扁了,瞎子不算卦了。再后来瞎子兄弟媳妇儿在房顶上提玉米突发脑溢血,病了半年死了,三个孩子无所依,瞎子又开始算卦了。不管怎样日子依然继续。
乔雷家在丁字街的竖街上,路西中间的部分,她家很好找,因为房子最矮,红砖。这些年为了给哥哥娶媳妇盖了一座新房子,为了她上学家里用了很多积蓄,所以她父母住的房子很旧,就在这旧房子里生活依然继续。
她看着这里的人想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时间不停止生活都在继续,没有人能停留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