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筱虞儿

10、死生盟

　　路人甲有点失眠，黑着眼圈推开窗子。凌晨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对面围墙上一只黑猫正警觉地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围。一切都像一个居民区街道凌晨该有的样子。
　　但是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那只黑猫飞奔向街道的尽头，对着一只畏畏缩缩的蜘蛛龇牙咧嘴的一顿怒吼。“你是白痴吗？为什么这么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地区？好啊，你以为是半夜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跑来跑去吗？不行！不行！知道吗？就你这样的大块头，天啊，还行动迟缓反应迟钝……”黑猫气的弓起了背，原地打转。超大号的黑色蜘蛛却被吓得同时哆嗦着它六条毛茸茸的腿，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气氛相当的诡异。
　　“我一定失眠过度神经衰弱，连幻觉都出现了。”路人甲自嘲地关上窗。

　　“俺、俺是来、来找你的……”蜘蛛想要解释三个多月前“集体采风”时发生的事情，“有人，解开俺封印的那个，想、想……端、小姐，端木小姐，想要她旁边的……”它磕磕巴巴表达不清，六条腿互相使拌纠结在一起。
　　墨影骇了一跳，心底长久以来的不安和怀疑一下涌了上来，何况蜘蛛的身上残留着淡淡的林家法术的气味。每一件事，只要和那个苏奏和有关都显得那么蹊跷。墨影担心地想起端木筠身上的封印还没有解开，动不了真气，当真遇上了情况岂非凶多吉少。墨影暗骂自己居然大意离开，转身就向着杭州方向，风一样飞驰而去（不过并非像风一样不着痕迹，因为背后拖着一只六足抽搐的超大号蜘蛛，哐啷哐啷地撞倒了沿途不少东西）。
　　刚进杭州地界，就感受到秋水剑的法力波动，在城郊。“白痴！现在用秋水剑会被封印反噬的……臭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墨影龇牙暗骂，奔得更急了。

　　苏奏和在完全的黑暗中不断行走，磕磕绊绊，虽然明知这样也不可能找到出路，但总比一动不动等死来得强。
　　“别乱走了，没用的……”端木筠醒转过来，轻轻说道，却费了好大力气。
　　“啊！师傅！你醒了……”苏奏和大喜过望，却因太黑，依旧不晓得她面色如何，担心她是否好转了些。
　　“看来林家的人还不想下杀手。等等吧……兴许墨影能赶来救我们……”即使看不见，苏奏和也知道端木筠气若游丝。此时却仍想到安慰自己呢，苏奏和皱起眉，恼将起自己来。若非自己本事不济，也用不着师傅出手，就更不用她受这般苦楚。
　　虽然今晚的事一波三折，奇峰迭起，苏奏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觉得错都在自己，万一，万一端木真的出些什么事……这个万一他断断不敢想下去，只好依了端木的话寻了一处坐下。

　　“你冷吗？”
　　端木筠听了，却轻声笑道：“你脑子长来做什么的？老是明知故问……”若在平日她早一个暴栗打过来了，此时却没有半分力气。
　　“对不起……”苏奏和拥着她的力气又加了几分，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话说得很轻，心里却恨得厉害，为什么举剑挡在自己前面的是她？为什么受这苦楚的是她？来回的恼，来回的骂，却事已成恨，转圜无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我不恼你……”端木拨了拨脖子上的那颗光泽若隐若现的大珠子，道，“若不是为了收服这条螭龙，今日也不会封印反噬……”（活该！谁让你欺负我，还拿棒子打我。哼、哼——螭龙摸着曾经被打肿的头幸灾乐祸）
　　“倒像是落水的人，还抱着金银不放手……满符合你的形象的。”苏奏和想打趣，却想起若平时说这样的话不被端木拿着大棒子追上个七八里决不罢休，神色反倒黯然。
　　“是啊，是啊……”端木倒是笑得没心没肺，“早知道有今天，就和黑白无常那两个呆子多套套近乎了……”
　　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冰凉冰凉的就在自己耳边，却听到她笑得没心没肺，苏奏和心里无端地越抽越紧。万一，万一……无奈，不论抬头低头，所见都是无尽的黑暗，视觉完全丧失了作用，就连近在咫尺的人儿都看不见她的容颜。那明眸善睐，那一颦一笑，那微嗔娇怒，只能凭着回忆去不住的挽留，想要握住指间沙。抱着、靠着，终是无能为力，无法转圜。
　　“对不起，筠……”能说的，还是只有这句。苦痛压在心里有时比死还难受。
　　端木筠倦得再不想说话，却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心神一荡。“其实被你宠得太厉害，一直……”——这个念头哽在喉头，后悔再无力说出。
　　“罢了，出不去就出不去。若是……若是你……我便也陪着你，碧落黄泉，下辈子，也给你当徒弟……”一个‘死’字苏奏和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仿佛说出来就成了既定的事实。话说出来，却又担心过了，忙补道：“下辈子的话，还得考虑考虑。不知道有没有算盘，让我拨拉拨拉看看合不合算……”心里揪着痛，想，再不合算我也认了。
　　端木筠沉默着蜷缩在他的怀抱里，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
　　“你哭啦？”
　　她轻轻地挪了挪，不再说话，头发蹭在苏奏和的脖颈处，痒痒的。
　　其时距那曾令端木后悔的十分钟，恰好三个月零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