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璧连城》唯洛

2、【贰】【长平之哀】

　　一语成谶。
　　公元前二百六十九年，秦王令胡阳率军越过韩境上党进攻赵国於与，赵奢率精锐铁蹄大败秦军。
　　然而，养精蓄锐，厉兵秣马，岂能溃败于一时。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七年之后，冯亭献上党郡予赵国，平原君赵胜率军接收上党。翌年，秦军进攻上党，赵王命廉颇率军来援，初战不利，赵军退守长平，长平之战爆发……

　　他在深夜之中拢衣坐于桌案之前，桌上是频频而来的战报，有捷报，亦有败报，然而在他看来，到底都是一样的。
　　“我军于百里石长城全线布防，以故关为重点防御地段，居高临下抵御秦军。秦军进攻受挫，约我军出长城决战，廉将军拒不出战，已遏住秦军攻势，坚守数月。”
　　一简捻在手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也真是难为了他。
　　想到这，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起那人倔强的面孔来，宛如数年之前的那个傍晚……
　　那是个什么日子呢，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晓得是个寂静的黄昏吧，童安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屋内，说廉将军正肉袒负荆跪于门外。他猛然愣住，随后没好气地一笑，真是个傻子，亏他干得出来。
　　那一夜，他们于红泥火炉之前把酒言欢，他说和氏璧一璧连【晋江】城，实乃祸起之源。没想到一向迟钝的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地盯着他，半响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日后莫要胡言。
　　多少年过去了，他们幸为刎颈之交，无话不谈……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推开，童安已经猛地跪在了面前，“大人！”
　　从往事中豁然惊醒，他抬头看着身前跪倒的人，隐隐之中，不敢有丝毫预感，“说。”
　　“大人！秦国久攻不下，便用了反间之计，如今邯郸城内已是谣言四起！说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童安满目通红，语中含泪，“我王年幼，误信谗言，且不满廉将军长久避战，折损颇多，让赵小将军顶下了廉将军！秦军闻讯，令白起掌管了军队……”
　　他本已紧蹙的眉瞬间又紧了三分，缓缓起身，只觉满目绝望，“糊涂，糊涂啊……赵括小儿只懂得纸上谈兵，哪里是白起那厮的对手……”
　　余音未落，童安已是重重叩首下去，字字皆在颤抖，“一切皆如大人所言……前方适才传来战报，赵括无能，被困数日，率全军投降……如今……如今，谁料白起令人坑杀赵军，四十万男儿，一夜俱尽啊！杨谷之内满是鲜血！河流变为丹水！如今消息传回来，整个赵国都乱了啊！大人！”
　　字字句句，恍若惊雷，在耳畔心头，重重炸开，鲜血淋漓……
　　“噗！”那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将那桌上的字迹变作了一团浑浊，他只觉得耳边尽是金鸣嗡嗡之声，恨不能将心中愤懑狂掀而起，一举喷薄，淹没整个世界。
　　赵奢将军的一世英名，四十万男儿的千秋忠义，还有他与那个人这些年来的坚守，就这样尽皆付之东流了……
　　桌上的烛光依旧在跳动，焦黑的烛芯涌出一阵阵黑烟，空气中传来噼啪的爆破声，他抬眸茫然地望向那跳跃的火光，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挣扎着向他涌来，凝成了满目的死寂，瞬间将他吞噬。
　　“大人！大人！……”
　　童安的叫喊声愈来愈远，他就这样栽了下去，唇畔之上，凝固的血液已成了深黑色，犹带着一抹寂寂的冷笑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