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杨尖尖

3、赔款

　　“这是讹诈。”

　　童话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才得出一个结论。

　　她并非没能力支付两万，但两万于她，也算不上少，毕竟她还是在A大读直博，就算在A大也有顺带做教授的助教，但工资也不是很高，两万，是她四个月的工资了，在A城这种省会城市立足，她还要支付在外租房的房租，每月的开销着实不小，童话知道攒钱的不容易，但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像简夏一样，开着拉风的越野车，住着豪宅的人，是不会懂的。

　　“如果我去起诉，恐怕您赔偿的数额会更大。”

　　时间并不在意她的反驳，温声细语地开口。

　　“你……”

　　“签字吧。”

　　童话攥着A4纸的手指收紧，一把把它丢在这时间的面前，跑过去拿来自己的提包，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一把人民币，把其中为数不多的百元币抽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我只有七百块，虽然是很抱歉昨晚打扰到了您，但我实在不能支付您提出的赔款数额，看您的起居，并不是和您这种斤斤计较坑蒙拐骗的性格相吻合的样子，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和我这样的穷人计较。”

　　童话眯着眼笑，语气里却带着深深的愤恨，“而我，也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花点钱打一针疫苗就算了。”

　　时间闻言，轻皱了皱眉，他看得出来童话不是有钱人，但是——

　　“被狗咬？”

　　“我书读得少，有些比喻或许不太合适，还请您多多体谅一下。”

　　童话笑得更盛，把七百块人民币放在他的手边。

　　见他并没什么动作，童话在心里暗自嘲讽，果然是想讹诈点钱，但想到保命要紧，干脆就匆匆匆拿上自己的外套，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时间是真的没什么其他的动作了，见童话如飞毛鼠一般左窜右窜地逃开，他只是起身走到落地窗面前，等了好一会才见到那个顶着一头乱七八糟齐肩卷发，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出现在楼下。

　　时间从家居服的衣兜里摸出一张公民身份证，上面还套着粉红色hallo Kitty的外壳，证件照上的女人一脸懵懵懂懂，睁着迷糊的大眼睛，像是还没睡醒就被按下了快门，唇角挂着稚气未脱的笑，被傻乎乎地印在了正面，旁边还写着一个很容易让人发笑的名字。

　　童话。

　　他依稀仿佛记得，在他接任A大因公事离职的儿童心理学副教授一职时，教育学院的前辈李教授从自己的博士研究生中为他挑选了一位助教，名字就叫童话。

　　昨晚童话安静地睡下之后，时间在剪辑录像，总觉得这个陌生的女人看着有几分面熟，想了很久，他点开前不久李老教授发给他的邮件，里面有关于他的助教的资料，仔细一对比，时间几乎就能确定了，再加之而后，他失礼的翻了她的手包，拿出她的身份证，虽然粉红色的hallo Kitty外套让他有些哑然失笑，但不可置否，这个女人，就是新学期担任他的助教的即将直博毕业的女人。

　　他想了想，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悄悄地把她的身份证扣留了下来，再在今天早晨上演了一出让她抓狂的戏码。

　　※

　　童话反正是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份证不见了的事，她走出高档小区的每一步，几乎都在咒骂这个目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住这样的地方还好意思骗钱，真是想想都生气。

　　这么一对比，童话觉得简夏简直就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善良无比。

　　想起简夏，童话小小地惊呼一声，这才想起昨晚与简夏的约定，找不到她，简夏该不会被气死吧……

　　童话掏出手机，屏幕黯淡无光，她几乎都有预感，要是待会一开机，肯定是千万条短信和未接来电轮番轰炸，依着简夏的个性，说不定都已经报警了。

　　来不及多想，童话就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长驱直下杀到了另一个高档小区——简夏家。

　　祸不单行，因为刚才潇洒地把钱丢给了那个陌生男人，此时，童话身上只有寥寥十几块块，春节的出租车价钱哄抬，不远的车程，司机也要收她五十，童话真是欲哭无泪。

　　万般无奈下，童话只好借了司机的电话call了简夏，所幸她还记得简夏的电话。

　　如此种种，童话是越来越恨骗她钱的那个高档小区男人了。

　　※※※

　　“你居然上错了车？！”

　　简夏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咽了一口唾沫，尾音都在颤抖。

　　“嗯。”

　　童话盘着腿在沙发上坐着，捧着薯条一通乱嚼。

　　“不过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啊，买什么车不好，女生哪有开那样的车的？”

　　“呵，怪我咯，当时又没有车位，我才停到那前面去了，倒是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么，怎么会醉得连车都认错？”

　　“我也不想啊，可能是当时包间空气太闷。”

　　童话仰头，回忆了一下，想起遇到陆续的事情，又心情变得阴郁起来了。

　　“才怪，以前去ktv唱歌你都不喝酒，是不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见到了谁？”

　　简夏试探着问。

　　“呃……没有。”童话垂下眼脸，摇了摇头。

　　简夏看她这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过去从沙发后面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出息。”

　　陆续早已不是童话的盔甲，但多年过去，却依然是她的软肋。

　　简夏想起大学的时候，那时，大家都以为陆续和童话会一路走下去的，漂亮优秀的童话，帅气有才的陆续，本就是一双壁人。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柔体贴对童话爱护有佳的陆续，会这么无情地抛弃了她，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搂着另一个女人，冷笑着对她说:

　　童话，你是真的太相信童话故事了吧。

　　童话，我早就厌烦你了，请你不要再黏着我。

　　童话，你从来都没想过么？以你的家世，怎么可能配得上我。

　　那时不仅是围观群众们不相信，童话自己也不相信。

　　可是陆续真的就像要把童话彻底地丢出他的生活一样，在大四那年赴美留学，再无音讯。

　　如果陆续真的有那么一段日子，如他所说，爱着童话深入骨髓，那么，童话对他的恨，也一样如此深入骨髓。

　　※

　　“啊，其实也不是亏得那么彻底啦，你看，我还是赚了一件意大利手绘T恤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正品。”

　　童话忽然抬头，转身揭开大衣，拉出身上穿的长袖T恤给简夏看，偏着头笑盈盈地望着简夏，像一个在等待老师夸赞的幼儿班的小孩子，天真无邪。

　　简夏一时无言，童话的话题转得太生硬，让她有些接不住梗，但愣了几秒之后，简夏还是一脸嫌弃地接过她丢来的梗。

　　“真是不害臊，哪天被人睡了都不知道。”

　　“哪有！”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追究那个骗子的责任？”

　　“错有大部分在我，怎么追究？”童话继续捧过来薯条袋子，“喀吱喀吱”地往嘴里送。

　　“有自知之明还是好的。等会——”简夏绕过去准备坐沙发，却偶然瞟见她大衣里的那件所谓的手绘T恤，忙凑上去一把抓住，“你把这件T恤脱下来。”

　　“干嘛？”

　　童话被她夸张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惶恐地问。

　　“你身上这件是Rosanne Daolia为Filee设计的2013秋季新款，手工限量版，如果不是假货的话，蠢童，你昨晚真该失身的。”

　　简夏拽着T恤的一角，意味深长地盯着童话，搞得童话一时手足无措，更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什么柔娜菲……什么失身……”

　　看着童话迷茫的眼神，简夏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你真的只给他了七百？”

　　“啊。”

　　“那你还赚了好几倍，并没有哭诉的资格。”

　　童话迷茫的眼神就此定格，接下来，简夏狠狠地给她科普了一下关于意大利设计师Rosanne Daolia的故事，并且由此引出她身上这件价值一万多人民币的设计师的作品，虽然童话依然没有看出其中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杰作，使它价值一万多人民币，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关于那个住高档小区的骗子为什么要向她索赔两万……

　　此后，这件价值不菲的T恤，被童话默默地锁在了衣柜里。

　　当然这是后话。因为在那之前，她发现了自己的钥匙不见了。

　　如果只是出租房的钥匙还好，她可以厚着脸皮去问房东大妈借去配一把，但那一串钥匙上，还有她A大的出入卡和资料保管室的钥匙。

　　为此她感到深深的惶恐，因为这意味着，她还要原路返回，去向那个住高档小区的陌生男人索要。

　　在简夏家缩着纠结了两天之后，童话决定还是赶在2月14日，A大开学之前，厚着脸皮去要回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