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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   三十七

      毓弋愕然地站在那儿,看着凤殇,张了张口,终究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只是不愿再看。
      眼前人双眼微红,脸色苍白地一句句说下来,仿佛压抑了很久无处倾诉,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说不上有多激动,却每一句都让人心头一颤。
      那张与怜更酷似的脸上,彷徨无助,死命地压抑,失控的呐喊,那是怜更从未有过的表情与声音。
      毓弋说不出话来。道歉或是安慰,在这个人面前,说不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凤殇缓慢地动了动,毓弋的心也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又一阵,才听到他轻声开口:“说太过了,你听过就忘了吧。”
      毓弋一怔,张了口,直望着凤殇,见凤殇回望过来哼笑一声,才有点恼羞成怒地闭了嘴,别开眼去。
      “毓弋你真是个好人。”凤殇却笑得很开心。“难怪毓臻宠了十年,哥哥最后还是选择了你。”
      毓弋眼神一黯,没有应话。自己所爱的人也爱着自己,也许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惜那个人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
      天下。自己也好,眼前这仿佛拥有一切的真龙之子也好,说不定都只是那个人算计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毓弋暗自苦笑,再开口时已经少了一分初见时的嘲弄:“你来凤临,不只是为了问一句怜更的事吧?”
      凤殇脸上早已云淡风轻,这时听他这么一问,挑眉一笑:“自然不是。我是为了乱党而来的。”
      “乱党?”毓弋皱了眉,“我给你的密函中不是已经说了,虽然暂时没有办法,但我不会让他们发展下去么?你又何必跑这一趟?”
      凤殇耸了耸肩:“你也说过,凤临境内,有威胁的乱党,也仅仅剩下这一帮而已,既然如此,我也想亲自来看一看。不亲眼看着,怕安心不下。”他笑了笑,抬头看向毓弋,“现在情况如何?详细说。”
      毓弋沉吟了一阵,说:“对方领头人,似乎是从前凤临王的小儿子,因为是一个宫女所生,一直养在宫外,不太得宠,知道他的人不多,所以也一直忽略了他。”
      “他有多少人?”
      “除了被煽动的少数凤临百姓,替他卖命的大概只有一千人。”
      凤殇眼神一凛:“一千?只有这么一点人也会让你束手无策?”
      毓弋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别说一千人,就是一万人,现在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多亏你在恩科选了一个凤临人做状元,这边被煽动起的人实在不多,他并没得到多少支援。只是这位前皇子,有点不一样。”
      听毓弋提起流火,凤殇不禁一笑,见毓弋奇怪地看着自己,才道:“这位前皇子,叫宫寒离。”
      毓弋又是一怔,转念一想,他从前吃过亏,也清楚凤殇消息有多灵通,便不再奇怪了,继续道:“这宫寒离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深谙奇门遁甲之术,而且非常擅长用毒,我们几次攻到他门前,都被硬生生地逼了回来。”
      “奇门之术和毒?”凤殇喃喃念道,唇边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听你所说,似乎他们据守之地,你已经知道?”
      “这个自然……”毓弋下意识回道,半晌住了口,略带不安地看向凤殇,“你不会打算……”
      凤殇一笑:“我想亲自会一会这宫寒离。”
      “不行!”毓弋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现在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去见这种人?你要见他,等我把他捉回来了再见!”
      “为什么不行?你既然说我是一国之君,那么,你这话,是要逆君么?”话音一沉,凤殇语气中的威严便自然流露,让毓弋不禁一震。
      “皇上要见,等毓弋把人捉回来了自然能见,何必急于一时?何况那里机关繁多,就是五千精兵也闯不过去,皇上又想带多少人去?”
      凤殇哼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人去?”
      毓弋一惊:“你想独闯?不可以!”
      凤殇垂下眼去:“为什么不可以?我尚且不怕,你怕什么?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哥哥。”
      “我知道你不是!”毓弋喝了一声,闭了嘴死死地看着凤殇,好一阵,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你跟三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你有多委屈,这天下确确实实是怜更用命换来的,你既然已经坐在这个皇位上,就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我便是不爱惜又如何?”凤殇又是一声冷笑,见毓弋眼中认真,半晌摇头,轻道:“谁要不爱惜自己了?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而来?就是因为这天下是哥哥拿命换的,我才必须要亲自确认没有一个人能威胁到这个天下!你做不到的,不代表我做不到!”
      被凤殇话中的坚强震住,毓弋久久无法平复,最后却还是执拗地道:“即使是这样,也不可以,因为你是皇上!”
      凤殇冷冷地看着毓弋,很久,只是轻蔑一笑,转身走出前厅,再不看毓弋一眼。
      毓弋心中气恼,一挥袖便想不管,抬眼看到凤殇的背影,却又不禁一顿。再走不出一步。
      并不是不相似。
      他与怜更,到底是双生兄弟,总有些地方,惊人的相似。
      譬如决绝。

      夜色已深,风过,一轮皎月慢慢隐在云后,四下一片暗淡。
      凤殇翻墙而出,沿着打听回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宫寒离的据点就在定城郊外,一座无名的山中。以树林为掩护,布石阵,深入山腹,确实不是一个易攻的地方。
      一直到穿过了树林,看到山前凌乱四散的大小石块,凤殇终于忍不住勾起唇角,低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不的了呢……”喃喃低语,凤殇一笑摇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顽皮和高昂的兴致,微一错步,转入了石阵之中。“可惜这阵法以前舅舅曾经考过我呢……吃过亏记得清啊。”
      石阵看似凌乱,凤殇进去以后,却专挑死路走,一阵穿梭,竟已站在了石阵的另一头,十步以外,是一个洞口,门前还站着两个身穿红衣的守卫。
      他们也已经警觉有人越过了石阵,双双拔出兵器,一脸戒备地看着凤殇。
      凤殇微微眯起眼,看着两人,一步步往前,似是漫不经心,却让那两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去跟宫寒离说,就说我带来了一份故人的手信,问他要还是不要?”
      那两个守卫听他说完,对望了一眼,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凤殇冷哼一声:“你还不配问。现在就去跟宫寒离说,你们不肯说的话,我就回去了,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看着办。”
      两人听了又一震,相互对望,不禁有点迟疑了。
      凤殇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手中长剑一指:“你,进去说,”剑尖微拨,又道,“你,留下来。”
      只是随口一句,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两人又迟疑了一下,便按着他的话,一人走了进去。
      不一会,那人又走了回来,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凤殇,斟酌着道:“少主人请你进去。”
      凤殇挑唇一笑,不再看那两人,只说了一句:“带路。”
      进去后是一条极长的甬道,一路上都有人巡逻,见到凤殇,也只是微微惊讶,又看到他前方带路的守卫,便不再留心了。
      走了一阵,拐过一个急弯,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石室,石室尽头,豹皮铺的靠椅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容清俊,眼中却隐约透着一份阴郁,给一张脸平添了几分邪气,看来便是前凤临皇子宫寒离了。
      果然那守卫上前一步,恭身道:“少主人,客人已经带到。”
      宫寒离微微摆手:“你出去吧。”那守卫应了退下,他才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打量着凤殇,一边走到凤殇跟前,道:“阁下轻易闯过我布下的石阵,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阁下是……”
      凤殇一笑:“或者寒离公子会更想知道我带来的是什么东西吧?”
      宫寒离盯着凤殇的眼,半晌也是一笑:“倒是被阁下猜中了。”
      凤殇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掌中,却正是流火托付的那只草扎蜻蜓。
      宫寒离脸色微变,一手夺了过去,沉声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凤殇又退了一步,微微一笑:“这是流火托付,一定要交到寒离公子手上的东西。说是,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好一个两不相欠!”宫寒离沉默一阵,低低地笑了出来,好一会,才仔细地将那草扎蜻蜓放入胸前,抬头重新打量了凤殇一遍,哈哈笑道:“真没想道,皇帝陛下会亲自来宫某这狗窝来!”
      宫寒离自然是知道流火的去向,凤殇将流火的蜻蜓给他,便已料到他会猜出自己的身份,也不紧张,缓声道:“流火曾经求过朕,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朕手里,饶你不死。所以朕决定先来看看。”
      宫寒离先是脸色微变,随即便哼笑道:“皇上这话,未免有点可笑吧?现在无论如何看来,都是皇上落在宫某手里,而非宫某落在皇上手中呢。”
      “朕既然能站在这里,朕的人自然就能站在这里。”凤殇微一仰头,“只是,朕以为,寒离公子也不是非要造反不可,说不定,你我还能谈上一谈,没必要马上兵戎相见。”
      “怎么说?”宫寒离冷眼看着他。
      “寒离公子从前并不得宠,皇子之名形同虚设,即使凤临不灭,也不见得能登上帝位,为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而赌上性命说不过去,何况你一直在宫外长大,不受帝王之术的教育,恐怕这当皇帝的意,也并不如何强烈。要说是为了复兴凤临,就更说不过去了。前凤临皇室,只有亏待你的地方,怕是不会有让你感恩之处,复兴之心,又从何而来呢?”
      宫寒离听着凤殇一一说下来,没有反驳,只是笑道:“那么,皇上倒说说看,宫某这是为什么而反?”
      凤殇抬眼看他,微一挑眉,似笑非笑:“这话,说不得。答案,不是在你心中么?”
      宫寒离下意识地地抚过胸前,衣服之下,微微凹凸的,是流火的草扎蜻蜓。
      半晌他抬头看向凤殇,眼前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甚至还隐约带着一分稚气,眼中却始终盈着无法压倒的尊贵和高傲,明明只身而来,却始终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无端地挫败。
      微一咬牙,宫寒离冷笑一声:“皇上的话宫某是听过了,只是,既然走到今天,宫某也想赌一把,看是皇上会赢,还是宫某会赢。来人,把皇上请到客房去,好生服侍。”
      话音一落,凤殇猛一回头,石室外已经走进来几名红衣汉子。只是微一吃惊,凤殇便已经冷静下来,甚至还微微一笑,说:“寒离公子要赢的恐怕不是朕吧。”
      宫寒离迟疑了一下,终于道:“既是你,也是他。”
      凤殇不以为然,转身主动走向那几名红衣汉子:“只怕,寒离公子赢了朕,另一边,就要输了。”
      “那是宫某的事。”宫寒离一字一顿地道,“带下去,好好伺候,要是有什么怠慢了,让皇上不愿留下,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是!”
      凤殇跟着那几人走出去,既不惊慌,也不挣扎,只是垂着眼,噙着笑,并不说话。

      我也有想要赌一把的事情。
      赢了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若输了,从此以后,我便不再是我了吧?
      毓臻,毓臻,你是会来救我呢,还是会盛京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抱头,凤殇小朋友不是反复啊……
    [虽然他确实还是对毓臻同学一片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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