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绿杨

19、在夹缝里活着（２）

　　城里的春天来得早，天气稍暖，满街流动的都是春意，年轻的小姐姑娘们总是在第一时间里就褪掉冬装，让流行和时尚率先在大街上、里弄里、小巷深处发布起来。
　　古城的春天，迎春和杨柳较早地在城池和河塘边绿起来，街道边的白玉兰吐露着让人嫉妒的芳香，那一排排亭亭耸立的银杏枝头涂上了淡淡的绿意，园中的紫薇和樱花已经按萘不住，姹紫嫣红，让人忘了春天刚刚来到。
　　邓尉春唤梅，路子心未归。穷步林中径，不为看花悔。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元宵节的那天晚上，张慧妹独自一人在网师园边一家偏僻的小茶楼喝茶，她想静静地呆一会儿，思考一些问题，刚刚跨入社会的这半年，自己的变化太快了，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差异也太大了，在家里好歹有爷爷奶奶提醒，在学校有老师指教。一旦走上社会，一个个都是以裁判的眼光和教练的态度来对待你。倘若你做对了，表扬你的人是少数，认为是你应该做的是多数；如果你做错了，那别人想说话的和能说话的啥话都有，不能说话或不想说话的更多的是看笑话。
　　不过谁是谁非那又怎样呢？恬姐不管她过去有没有干过啥，她现在还不是活得挺有滋有味的吗？你看傻模时端杰，你说他是都市二流子阿混新传，可他有自己的行当，而且赚头还挺大，一般的老板还做不过他；你说他不是阿混，今天花你，明天花她，游手好闲，要么泡澡，要么赌钱，乐得个自在又潇洒。别人再怎么说，确实你的活法又不如他。你说你的，他做他的，大家和气生财，若无其事。
　　正当小张在享受那份清闲和恬静的时候，就在茶楼的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双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这里。那是一位小伙子，外面穿着休闲西服，里面是一件圆领T恤，戴着一副并不太深的近视眼镜，他在抽烟。
　　对于这样的眼光，张慧妹已经司空见惯了，可以说，就去年半年，他见过的男人或者被她服务过的男人也不下千人。“雅士”小楼里的男人们进进出出不计其数，谁又知道这些男人是去了小楼，还是长期混泡在酒吧、浴场、夜总会呢。
　　一支烟抽完，那人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过来。
　　“小姐，这里有人坐吗？”那人问话有点心虚。
　　“没有。”小张看了一眼，心想到，也不知这家伙又是哪门子货色。
　　“我可以坐下吗？”有点没事找事。
　　“想坐就坐下吧。”小张想，恬姐曾教导过干这行要多认识人，善于跟他们打交道，尤其是男人们，那是长期稳定顾客的重要渠道。
　　“小姐，好象在哪里见过，面挺熟的。”那人打开话题。
　　“是吗？你是不是跟每位小姐搭话的时候都是这样呀？”
　　“不不不，小姐这是哪儿的话，显然你把我想歪了。”
　　“想歪了？——”小张有点好笑但没笑，想想这人可能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一种。
　　“小姐，不瞒你说，真的，我见你挺熟的，可能还不止一次。你是不是到我们局里办过事？”
　　“我从来没进过哪个局，办事也不要那么麻烦。”
　　“不过我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了，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那你认为会在哪里呢？”
　　“咖啡厅、酒吧，要么夜总会？”那人有点啥呼呼地问自己，“你以前常来这里吗？”
　　“我也忘了。”
　　“哎，不好意思，有点冒冒失失的。其实，我人直率，有啥话都蔽不住。”
　　“这样好，自己开心，对身体好。”
　　“那是，那是。”那人手碰了碰香烟，又没动。“小姐，说实话，你挺特别的。”
　　“怎么个特别？”小张觉得这人好玩。
　　“不是奉承，不吹捧。你身上有一种一般人没有的自信，不过，好象又有一些烦恼和忧郁，好象出于一些生活压力，按理说，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有这样的不凡气质。”
　　“气质？”
　　“是的。我这人在机关工作，见的人多，不过如你这般貌美而又端庄、又稳重，而且充满哲人面相的妙龄女子实在不多。”
　　“你这人嘴上涂满油和蜜，又滑又甜。”
　　“你以为我是巧克力呀。我没有那么大能量。”
　　其实对张慧妹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此与一位陌生男人讲话，应该还算第一次。不过，小张对所有的男人总是以怀疑的眼光，每一句语言都是有备而出，她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名字、年龄等，更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的工作场所和住处。陌生男人话最多只能相信一半，因为你不知道另一半那悬乎悬乎的漂亮语言的背后到底安的一颗什么心。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还不算老江湖，有一点小市民的土气，又有都市小资的习气，好象又有独身男人的豪气。
　　“小姐，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章一民，文章的章，一二三四的一，人民的民，在机关工作，是公务员。当时我爸给我起名叫益民，利益的益，意思是让我长大了要做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的同事说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话好逗。我自己想一介草民，不足挂齿，我乃平淡之人。请问——”显然他是等待着小张的介绍。
　　“你已经自报家门啦！那——我能不能不告诉你呢。”
　　“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我跟小姐挺投面缘的。只要你不嫌烦，我们就这样聊聊天，说说这个城市，聊聊流行时尚，侃侃时事政治，国家大事，那也挺有意思的。”
　　“嗯哼，这么说章先生应该挺能讲的喽。”
　　张慧妹从来没听人讲过那么多有趣的事情，里面包含了许多方面的知识，商界政坛，名人逸事，古城传说，地方习俗。显然这个名叫章一民的小伙子很健谈，而且知识面宽，有自己独道的见解，对一些专业领域也有一定的研究。
　　张慧妹听得很认真，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有点“瘦头”的年轻公务员滔滔不绝地讲述故事的形式，有时候她也点点头，对一些精妙绝伦的东西表示同意，而每当这个时候，章一民便讲得更加起劲。这个夜晚不寂寞，应该说很有趣。
　　“哎，你知道现在几点啦？”
　　“噢，不好意思。是不是小姐要回去了？”
　　“不是，我是想，你要不要回去。”
　　“噢噢，差不多了，明天还要上班。今天见到小姐非常高兴，如果能认识小姐，那更是我的荣幸——请问小姐，能不能就告诉我尊姓怎么样？”可以看出来，这小伙子确实想认识面前的这位漂亮小姐，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我姓张，是弓长张。”
　　“噢，荣幸，我们都姓张（章），音同字不同。谢谢张小姐，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再见！”
　　张慧妹什么也没讲，用眼睛默送这位健谈的章一民走了。到底他叫不叫章一民，是不是什么机关的，张慧妹不去信，也不去不信，她觉得无所谓，不过这小子确实有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