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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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指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颜珂终于完成了手上的策划案，收拾东西离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刚走到公司门口，微凉的雨水就扑面打在脸上。她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夜色，有些奇怪这个季节居然下起了雨而不是雪。
不得不说，A市是个对雨水毫不吝啬的城市。
颜珂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大雨，还是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梁家的那个早上。清晨的寒冷的气息挟裹着雨水，灌进领子和那只大得不合脚的雨鞋里。她看不见自己冻得发紫的唇，只是站在门前望着那张洁白的垫子，犹豫着怎么才能顺利通过去又不把它踩脏。
也是在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到梁念冬。
当时他就那样站在复式房间的楼梯口处，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
一直走在前面的梁暮珩疑惑地转过身，看见她的表情，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颜珂后来才知道，梁念冬是他姐姐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母亲难产去世后，父亲也下落不明，于是被梁暮珩抱回了家。至于“念冬”这个日后他不止一次嗤之以鼻认为十分骚包、与他纯爷们儿的气质极不相称的名字，不过是因为被梁暮珩带回家的那天，刚好是冬季的最后一天而已。
梁暮珩好像很喜欢冬天，虽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为什么。颜珂想，后来他也死在一个冬天，这大概是老天爷对她开过的最残忍的玩笑。
深冬季节的寒雨穿肌透骨，颜珂立起了风衣的领子，深吸一口气朝马路对面跑去。
路口有家不大的便利店，她拿起一个三明治和一把伞，站在收银台前正要付款的时候，不经意一抬头，竟意外看到了角落里那张印着梁念冬头像的海报。
颜珂望着那张许久不见的脸，脑海里突然冒出以前他经常在自己面前露出的拽得二五八万的嘚瑟笑容。
完全是下意识地，她就怔在了那里。
晚上一个人乘着地铁回到公寓，颜珂已经累得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偏偏这时候电话又响起来，屏幕上一跳一跳的，显示是罗正的号码。
她与罗正是几个月前偶然认识的，彼此都不觉得对方讨厌，也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地相处下来了。上个月罗正提出结婚，希望她考虑一下，她说好。
其实也没什么可考虑的。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不过能在下班回家后有个人跟自己一起吃晚饭，应该也不算是个坏事。
罗正在电话那边问，明天他什么时间来接她合适。
颜珂这才想起来，罗正曾经跟自己提起过父母要来A市的事。名义上是看儿子，其实就是听说儿子交了女朋友，专门来搞政审的——政审是罗正的原话，他说我妈在学校里搞了一辈子的行政工作，可能看着有些古板，其实人很好相处。你不用紧张，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颜珂没问他打哪儿来的依据，也没有解释自己丝毫没觉得紧张的心情。
从出生起她的人生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大概永远也不会像梁念冬那样轰轰烈烈地折腾出什么动静来。有了可以结婚的人就结婚，没有就一个人过，这是她跟罗正心照不宣的相处之道。不同的是她没有亲人，所以婚姻大事也从来不是她的负担。
没想到周末开车去机场竟比想象得还要困难。他们被静止的车水马龙堵在了中间，想要抽身折返换条路走已经不可能。罗正望着前面几乎看不到头的队伍，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难道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暗访A市不成？”
颜珂笑了笑：“真是重要人物，咱们早该被限行了。”
罗正被颜珂那句话说的愣了愣——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咱们”两个字。他直觉该借这个机会说点什么来催化一下两人目前的关系，但是张了张嘴，却感觉到前所未有过的词穷。
他不免有些尴尬地想，自己怎么总是在颜珂面前表现出小学生一样糟糕的笨拙呢？
颜珂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达机场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个多小时。罗正的父母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虽然没有明显表示出不悦，但脸色也说不上太好。罗正给他们简单做了个介绍，罗母礼貌性地点了个头，倒是罗父一路上关心地问了颜珂很多问题，顺便在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她的家庭。得知颜珂一个人生活没有其他的亲人，倒像是发自真心地感叹：“一个女孩子靠自己打拼到现在，真是很不容易啊。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这么不浮躁的了，对了，咱们刚才不是还遇见一个明星来着，看着跟颜小姐也差不多大，那追求者——哦，就是你们常说的什么粉丝，把整条通道都快围住了。”
罗母被他硬扯进话题里，只能顺着接口道：“是啊，现在年轻人都想走捷径一步登天，要么就是浪费时间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我是老了，理解不了了。”
气氛凝滞了片刻，罗正清了清嗓子，有些突兀地转移话题：“爸，妈，你们头一次坐飞机还习惯吧？”
“我还好，你妈妈上飞机前紧张得要命。其实现在坐飞机可安全了，失事的几率比车祸都低……”
罗正忽然觉得副驾驶上的颜珂似乎不太对劲，转过头去却见她脸色微微苍白，目光也有些恍惚，不由低声问道：“怎么了？晕车吗？”
颜珂摇摇头，示意他看着前面的路，神色有些异样的紧张。
罗正不好再问，只能转过头去专心开车。
颜珂早在半个月前就征求了罗正的意见，并且以他的名义在A市酒店预定了位置。罗母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看得出对于这个安排并不满意，碍于是自己儿子订的，这顿饭吃得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家，颜珂却接到临时加班的电话，罗正说开车送她去，颜珂却笑了笑说挺麻烦的，再说方向也相反，不顺路。
罗正还想再说什么，颜珂却对他眨眨眼，示意他们先走。
罗父悄悄对身边的老伴儿说：“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姑娘。”罗母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儿子，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之后的一周里颜珂被一份标书折腾得焦头烂额，公司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不少精力，因此不断以精益求精的精神来反复折腾她们这些匪兵甲乙。交上去的东西被不断打回来重做，连续几天加班下来，办公室一片怨声载道。
明眼人都看出其中的蹊跷，看着颜珂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唯有组里资历最高的老徐一言不发，埋头做自己分内的事。
快要下班的时候，颜珂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门那边响起一个平板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请进。”
她推了门，陈卓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文件：“什么事？”
“总监，我们结合上次您提出的意见重新做了一遍预算，请您过目。”
他翻了一页文件，淡淡道：“知道了，放下吧。”
颜珂站着没动。
“还有事？”
“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这是我的辞职信，请您代我转交人事部。”
陈卓停顿了片刻，才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原因？”
“个人原因。”颜珂本不想多说，但是陈卓似乎不打算接受这样的敷衍，于是她只好接着解释道，“我打算结婚了。”
“呵……”陈卓将身子向后一靠，随手拿起她刚刚放在桌上的策划案，“你知道这个项目公司投入了多少精力，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就要撂挑子不干了？你就这么点儿责任心么？还是说这是你遇到问题时的一贯态度——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颜珂看出他脸上明显的挖苦，忽然明白了这是打哪儿来的怨气。
她微不可见叹了口气：“总监，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对我个人的意见是否已经影响了您对整个项目组工作的客观判断？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离开，我想这样对公司也更有益。”
陈卓脸色沉了又沉，最终只是哼笑一声：“颜珂，我原以为你还挺沉得住气的，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颜珂微哂：“谢谢您对我的信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陈卓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淡淡地道，“我还没说同意你辞职。”
颜珂转过身看着他：“您没有权利决定员工的去留。如果您不愿代我转交，我可以直接发邮件给人力部门。”
陈卓冷笑一声：“你在威胁谁？颜珂，我劝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这对你不是好事。”
“我没有威胁谁，也威胁不了谁。”她平静地望着他，“如果这样能让‘他’出气，我愿意付出一切来如你所愿。”
颜珂淡淡说完，不顾他几番变幻的脸色，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带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听到里面传来文件被扔在地上的声音，不由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