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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作之合(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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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漾小时候每每不乖,云晴总是吓她:“日后把你嫁到读书人家里头去学规矩,天天伺候着公婆小叔吃饭,他们都吃完了你才能动筷子尝一口凉的。全家就你最低,谁使唤你都得受着。”岂料竟一语成箴,他也懊恼得不得了,只能问云放:“大哥,父亲那里有没有知道呢?可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云放只觉得头疼,他为官多年,禁军统领这个位子实在是关键,太子和安荣王暗地里不知道拉拢了他多久,只是他身处那个位子,父亲又管着西北边防,多少双眼睛盯着,唯有独善其身、两不相帮,做个标准的纯臣才能持久。谢方虽无实权,然其在儒生中的地位实在是超然,加之家大业大,子弟繁茂,到底还是惹眼的。云谢两家一文一武,都颇有声势,两家结亲,云放自己想想都替今上觉得胆寒。如今皇帝虽然年老,但胆识、魄力还在,倒也无妨,等得新君上位·····
事已至此,已别无他法,他也只能用“总好过今日冒启赢了这擂台”安慰自己和弟弟妹妹了。
然而最需要安慰的那个却一派镇定,甚至还有空问谢之遥到底是师从何派:“我晓得他是从神农谷出来的,只是招数虽然中规中矩,下手却狠,血手摘星不像走这条道的。”
“他是何门何派,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云霁小心地叮嘱着,“谢公子是个文弱书生,学些武艺也是为了强身健体,跟咱们几个可不一样,你千万别性子上来了就和他打起来,虽说你也不会吃什么苦头,但惹了谢家不高兴,大哥可就要被那些老夫子念叨得头疼了。”
“这样不是正好吗?”云漾问道,“大哥不就是担心两家太近了?不对,也不是大哥担心,总之就是那样了。我和谢之遥关系不好甚至大打出手,应该有人很高兴才是?”
“虽是如此,”云放讶异之余说道,“你是我妹妹,我是希望你能同你的丈夫白头偕老的。”
忍的下去就白头偕老,忍不下去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云家本来也不是太注重这方面俗名的人家,出个同夫家和离的女儿,也算不上什么。
照顾妹妹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到底还是希望她不必经受那些风雨挫折。
云舒不曾进宫,在家里头等到了结果,苦笑道:“可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结局,我也白输了那一场。”他倒也不是太在意自己不败金身被破,可难得里子面子都丢了求个好结果,却换来一场意外,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只能说:“也幸好,谢家儿郎今日出手不凡,且家世、品貌都是上流,多少人家的姑娘翘首盼着谢郎顾呢,也就是他和漾漾实在不大合适罢了。”
云晴嘟哝着:“早知道,还不如前两年答应了秦二哥呢。”
他说的是九门提督秦牧渝之子秦克昌,比云漾大了那么四五岁,当年倒秦牧渝倒也玩笑过要结亲家,只是云映霄顾忌着九门提督位高权重,若是成了姻亲,皇帝只怕不敢再让云家几个子弟有所进益,为了儿子的前程,假装没听懂秦家的示好。不久之后,云放升上了禁军统领,云家便更不敢与谢家太过亲近了。
“你知道什么,”他有些心烦地对弟弟道,“秦家心里想的可不简单呢。”
其实云晴又何尝不明白,云映霄想得明白的道理,秦牧渝怎么可能不知晓?他却执着地要为儿子求娶云漾——这是根本不害怕皇帝的忌惮了。秦家所求,只怕超过了一个臣子的底线。只是因着十三年前的事,云晴对报效皇家并无多大的兴趣,自然不曾和他几个哥哥一样,对秦家退避三舍了。
云漾却道:“我觉得无所谓。”
横竖都是陌生人,是宋浚还是谢之遥,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兄长们惊慌失措于人选的意外,而她却像是吃了一根定心针一样,没有感觉到任何地不妥当。她小时候也有过神童的名声,被父亲扛在肩膀上四处向老友炫耀,可惜从四岁起,便再无人如此称她,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注着调养脾性,那些数得上的风流才子,她一个也没见过,但谢之遥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因为谢之遥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他名动京师之时,连云舒都还只是在江湖上展露头角。云漾难得有个元宵出门赏灯,结果说是那年谢之遥陪着他姑姑家的表妹嘉仪郡主一道出来游玩,郎才女貌好不相衬,惹得多少妙龄少女黯然神伤,连卖面人的老板家的小妹子都哭哭啼啼的,给云漾的面人儿皱成了一团,颜色也不大对,比云晴平日出来玩带给她的难看许多。
但是真的论起来,这世上不缺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的风流才子,更不缺身世显赫的富家子弟,谢之遥之所以特别,到底还是因着那几分疏狂。十岁出头便写出了《过嘉陵道》这等令人咋舌的文章,替父亲去给年长他许多的士子讲学,博古通今,说得人心服口服,有这样的文才见识,却不见去考科举,只年年游山玩水,不时有些锦绣文章出来,叫人称奇。云漾曾临摹过他那篇大名鼎鼎的《远秋赋》,她才疏学浅,读不出先生说得那种一气呵成、空远辽阔的意境,只觉得那字铁画银钩,恣意潇洒,怪不得人人择抄、临摹,一时间洛阳纸贵。
她说道:“四哥,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先生吗?说我们俩懒惰,朽木不可雕,他当年为了看一眼谢之遥的一份手稿,求爷爷告奶奶的。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后悔,他那时候应该对我好一点的。”
云晴干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对方文武双全,全京城的小娘子都哭着喊着要亲近的,算起来,我也亏不到哪里去。何况从宋公子被冒启打败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这个结果并不算难以接受。”
说来说去,当初定下了宋浚,就该直接成亲才是,偏生云家割舍不开面子,想着宋浚出身实在是低,妹妹嫁过去,难免不好看,为了妹妹的未来着想,云家也该对宋浚多加提携。可是宋浚好歹七尺男儿,受岳家提携,心里头多半不好受,且那些闲言蜚语也够叫他难堪了。于是特特地摆出一场擂台来,让文武百官看看他的本事,也在皇上那儿留个名字,日后有什么事能想起这么个人来。
“快马加鞭传书给父亲,请他做决断吧。”云霁这么提议,心里头却门儿清,皇帝当下就命合八字、自己赐婚的事儿,就是云映霄来,能有什么改变呢?
谢之遥今天出门的时候,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他去给云家的比武招亲捧场的事儿也和谢方、谢祁氏通过气,因而当他的小厮跑回来说少爷赢了擂台,现下和云家人一道去面圣的时候,夫妇两个都吃了一惊。待问得前因后果,谢祁氏也只是道:“太胡来了,那可是郑国第一勇士!他就那点儿防身用的三脚猫功夫,太胡来了!可曾受伤?”
听说儿子没有受伤,谢祁氏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垂头丧气地问:“嘉仪郡主可怎么办呢?老太太若是泉下有知,该骂我们了。”
嘉仪郡主之母乃是谢方的亲妹妹,亦是谢老太太的独女,她出身虽高,然其父纪王早逝,膝下又无子侄袭爵,嘉仪的尴尬孤苦可想而知。谢老夫人心疼外孙女儿,曾动过亲上加亲的心思,只是谢之遥自己似乎不大乐意,老太太一提起来就装傻充愣的,后来干脆借病遁去了神农谷,老太太临终前还叮嘱儿媳妇,务必促成亲事,善待嘉怡郡主,谢祁氏虽然并不大乐意有个身份既高,又无娘家照应的媳妇,但老人家的心愿,总得满足了。现下这个结局,真是叫人出乎意料。
怎么皇上看起来还比他们更着急些?
“侯爷,这可是·····该如何是好?”儿子还没回来,具体情况她也不大清楚,只能先问谢方。
谢方心里也颇是忐忑,只得道:“什么怎么办?自然是先领旨,赶明儿一道去宫里头谢皇上的隆恩。云将军戎马一生,为大梁开疆拓土、镇守边关,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能和他结亲,是件好事。”
谢祁氏听得夫君如此说话,也跟着点头道:“也是,起码子嗣上是不用愁了。只是云家女儿也不大出来交际,我之前竟是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模样、性情如何。”
“皇上如此喜欢,自然是不差的。”谢方睁着眼睛说瞎话。
皇上喜欢的是云家的忠心能干,哪里是云漾?要是真是个温柔可人的美人儿,前年选秀也不至于特地嘱咐了把她的名字从秀女名单里划掉。
“之遥往日便玩世不恭的,也不知他对这桩婚事和云小姐是个什么态度呢。”谢祁氏愁眉苦脸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