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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三:夜 相会 ...

  •   章十三:夜相会

      自从省城回来后,一连好几天宁致远都没有出门,关在屋里也不知折腾什么,除了阿三与阿四谁也不准靠近。宁佩珊偷偷摸摸去过几次,贴着门偷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屋里传来霹雳哐啷的声音,接着便是桌椅翻倒的声音,再听便是宁致远灰头灰脸的拉开门,二话不说就要赶她走。

      宁佩珊扒着门不松口,丝毫不顾形象的干嚎道:“我不走!你让我进屋瞧瞧,就瞧一眼,看看你又在研究新奇玩意儿,保准不告诉爹。”

      宁致远掰开她五指,干笑几声,冷脸掐腰道:“没事去钻研你的新式思想去,别在我这瞎琢磨。没听到里面动静大的很,要是不小心伤到你怎么办,到时候哭哭啼啼的,爹又要揍我。”

      宁佩珊将方才挣扎间滑下的发箍戴好,两指一竖对天发誓道:“你放心,出了事我担着。”

      宁致远哼了声,将人用力一推,不耐烦的一摆手:“阿三!阿四!送小姐回房。”

      砰的一声,宁致远关上门,阿三、阿四两人陪着笑脸上前:“小姐,请回吧。”

      宁佩珊不走,两人在得罪少爷还是小姐间选择了后者,强行将宁佩珊送回了屋。

      他们赶回去时,宁致远正对着一屋子的瓶瓶罐罐发愁。两人跳进屋,小心的避开碎片,凑上前道:“少爷,要不我们再试试其他法子?”

      宁致远烦躁的摸着额头,手掌用力搓了几下脸颊后,手指移到下巴摩娑,沉思多时才道:“难道是我配方写的不对,配出的香才会味道怪异,更有甚者会爆炸。我就说那西洋玩意儿太麻烦,几种香料一混滴入那玻璃杯就要出事。”

      阿三扫了眼一地狼藉,踌躇道:“要不还是去找老爷吧。老爷他研究了一辈子的香,定能看出哪里出了问题。”

      宁致远打断他,十分肯定地拒绝:“不能告诉爹,若要是让他知道我几天也没配出一味好香来,我这脸往哪搁。再说,这不是惹他生气么?我跟你们说,谁也不许和我爹提起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我打断你们的腿。”

      两人被他恶狠狠地凶住,不住点头道:“少爷您可饶了我们吧,我们兄弟可没那个胆。”

      “量你们也不敢。”宁致远挠了挠头发,问道:“爹这几日有没有问起我?”

      阿四摇头:“没有,老爷这几日都在花田留到晚间才回来。”

      宁致远咬了下唇,不死心又问:“就一次也没提到我?那我给他的配方他看了么?”

      两人十分为难,宁致远脸色冷然,厉声问道:“哑巴了么?”

      阿三这才迟疑地开口:“老爷……老爷这几天忙得厉害,这才没时间细看少爷的配方。过几日……”

      “行了!不用说了。爹就没打算看我那配方。”

      想到省城那日,他深夜品香,自以为凭着那条挑刺敏感的舌头,能尝出香料精华,写出香谱,为爹排忧解难,未想到爹竟不看一眼。

      宁致远心中沮丧却又恨自己为什么偏偏鼻子不灵光,这偌大的家业日后落在他肩上,他又如何能担得起。一个连香也调不出的人,如何保住宁家香坊的招牌。爹对他不抱希望也是应当。

      阿三、阿四看出他心情不佳,彼此使了个眼色,阿三顿了顿道:“我听说太白楼今天的大厨亲自下厨,少爷要不要去尝尝看。”

      宁致远踢了踢脚下的碎片,两人惊得忙蹲下身去收拾残局。宁致远本无心情玩乐,可一寻思既然无人信他,索性便依旧做他的宁小霸王。被人笑话,被人骂作游手好闲又如何,他向来是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想到上次去太白楼,一口佳肴未尝,倒是灌了一肚子的黄汤,若不是安逸尘及时相救,他今日是人是鬼尚且未知。

      想到这,宁致远更觉人生风云莫测,更应及时行乐。

      “走,去太白楼。”

      阿三、阿四分立左右,三人一行,气势汹汹的赶往太白楼,宁致远更是嚣张的不得了,见谁都不顺眼,一路上也闹出不少事来。万幸他虽闹,却也懂得分寸,未伤及他人。

      待到了太白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满眼的杯酒交筹,满耳的人声鼎沸。酒香浓郁醉人,那佳肴更是惹人垂涎,宁致远穿过人群,随着小二上了二楼的雅间。虽今日客满,宁致远那雅间却是无人敢动。

      他进了太白楼,便想到安逸尘。一别多日,也不知关潼有没有骗他药材。路过安逸尘房间时忍不住歪头打量,才发现房门紧闭人竟不在。他这脚下微顿,小二便解释:“安先生给人看病去了,这几日春暖花开,不少姑娘家外出踏青,却有不少人沾了花粉落下了过敏的毛病。魔王岭大夫不多,小关大夫开的药见效慢,便央着安先生去帮忙,此时人怕在医馆呢。宁少爷可要留个口信,安先生回来时我也好告知。”

      宁致远拿脚便走,想他自愿被宰,他又何必多言。小二不知他为何生气,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再也不敢提安逸尘。

      到了雅间,宁致远一坐下,小二便将果盘搁下,问道:“宁少爷想吃点什么?”

      宁致远抓了把花生把玩,也不答话,气氛有些微妙。小二等了会又问了句,宁致远只是捏着花生,不吃也不开口。倒是阿三看不下去,挑了几样宁致远平日里爱吃的菜色吩咐下去,小二一一记下这才下楼。

      宁致远黑着脸,阿三、阿四也不敢多话,直到宁致远将那花生又扔回盘里,颇为泄气地一靠椅子,狠狠骂了句呆子,两人这才上前给他揉肩捏腿。

      “少爷是要去找安逸尘?”

      他们跟在宁致远身边多时,自是知晓两人结拜的事,方才分明是知晓安逸尘不在,宁致远神色这才大变。细想起来,根结怕是出在安逸尘身上。

      他既不在,不如他们去医馆寻人。

      宁致远手肘撑在椅上,指尖不停揉着额头,许久后才道:“不必,也该让他吃次大亏。”

      若不然,他不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他既说不去,两人便安心在旁伺候。不多时小二便将饭菜备上,宁致远虽心情不佳,却也不想浪费了一桌的佳肴,慢嚼细品了一番,更饮了一壶佳酿。待他酒足饭饱,这楼内人潮也都散去,只剩下三两桌的人正在推杯换盏。宁致远不喜欢这般的吵闹,本欲关门,却听楼下传来清脆的唱曲声。他来了精神,吩咐阿三将人请了上来。

      唱曲的是一姑娘,看年纪约摸不过二八芳华,声音清脆如黄莺,那曲唱来缠绵中更有几分甜蜜,正是少女怀春,最美妙不过。

      宁致远闭着眼,脑中迷迷糊糊好似看到有谁牵着他的手来听戏,用手帕轻柔地擦了擦他沾上芝麻的脸颊,笑着说了句,乖。

      他心口一颤,好似见到了娘亲,可又为何见到娘亲。他以为娘亲过世前,他是不记得她的。

      他睁开眼,如花般娇艳的姑娘仍在唱,声音婉转柔情绻缱,让宁致远不小心入了迷,恍惚犯起困来。

      姑娘家看惯了人脸色,见宁致远手支着额,面色平静,似是睡了,那声音竟是越发的小了。后来,竟连一点声音也无,收下阿四递给的铜板,轻手轻脚地离开。

      宁致远这一觉醒来日头仍高,这楼里此时倒是安静了,他在雅间坐了会实在是无聊至极,便又想起回宁府继续折腾那香料去。

      临走时,左思右想仍是取了纸笔留书一封。他这钢笔与信纸是前些日子在省城买的,宁致远倒觉得这笔比其他西洋玩意有趣多了。他是那种得了稀奇宝贝必要露一手,恨不得人人夸一句的人,这笔便时时别在西装领口,用起来也方便。

      将信从门缝里塞进去,宁致远这才离开。

      宁府里,宁佩珊带着丫鬟出门去了,宁昊天仍在花田,宁致远便去躲在房里研究香谱。他把安逸尘写给他的关于香料习性的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多遍,对着自个写的香谱逐一查看,这才发现其中两味香料犯冲,不宜混在一起。

      找到原因,宁致远那不服输的性子又上来,便又抓紧时间调香。这次,他未用那西式的法子。而是仿古法,将那用檀香浸泡风干过的沉香木置入臼中用香勺碾碎,捣成细沫,又细细挑选了时下最新鲜的花,捣碎成泥,与那沉香碎屑,蜂蜜一并搅拌,待烘干后香料便成。

      只不过……宁致远对着饼状的香皱眉,这品相着实难看了些,若做成花型倒是别致。他若没记错,各色香料模具,爹那里便有。

      他将心思打到宁昊天身上,不由开始思量如何软言巧语哄他交出模具,又想若是不成,如何强取。

      宁昊天不知他的心思,这段时间正是花期,他便盯着花田,时不时查看花田长势,倒也好,并未出现差错。

      他最近在烦的是宁致远的事,儿子没有嗅觉,怕是炼不出好香,待他百年归老,宁家香坊又该仰仗谁?

      打小,宁昊天便想治好他鼻子,这些年倒有些绝望,连大夫也请得少了。宁家不能后继无人,也不能把香坊随意交到宁致远手上,若没那炼香的本领与天赋,很快便被人砸了牌匾。他能做的便是尽快在魔王岭站住脚,即便他故去,也能让他们兄妹及宁家衣食无忧。他处心积虑的想要打败文家,吞了另外两镇的香会会长以稳住根基,奈何文家是魔王岭有名的炼香世家,若说到根源,怕是比他宁家更早,可谓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不可小觑。

      这么多年两家都只打了个平手,可文家有一个健全的儿子,若要较真,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儿子。那孩子他也见过,天性纯厚,为人礼貌,若在怕已长成个谦虚儒雅的少年。

      想到那孩子,宁昊天的脸色不大好。文靖昌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他可是心里似明镜般,真要查出其中的是非曲直来,文、宁两家怕是要彻底撕破脸。到了那时,别说宁致远,即便他宁昊天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防患于未然,宁昊天早些年便搜刮了不少香谱,即便宁致远炼不出香来,按照香谱来,调出来的香怕也能勉强应付。

      宁致远幼时很少调香,一者他闻不到,二者他没兴趣。宁昊天却总是带着他去香坊转悠,和他讲解各种炼香诀窍。他多半听了三句,忘了两句,一天下来也记不得多少。宁昊天恨铁不成钢,却也拿他没办法。炼香的手法宁致远懂,调出来的香却让人难以恭维。久而久之,宁昊天虽仍带着他,脸上却是一片阴郁。宁致远顽劣,却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谎称自己鼻子好了想逗爹开心。宁昊天果真欣喜,不多时脸上却是一阵灰败,失落得很。

      以后,不许说谎。

      宁致远想我以为说自己能闻到了,你会开心。

      宁昊天摸着他软软的头发,沉声道:“在你鼻子好了和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之间,我希望你能够做到后者。你娘泉下有知,若是知晓爹没把你教好,会怪爹的。致远这么乖,不会不帮爹的吧。”

      宁致远想自己出了名的调皮捣蛋,才不乖呢。可爹说他乖,他总要做出几分乖巧的样子来。他也不想娘九泉之下不安心,更不想爹难过,那之后再也没拿鼻子的事开玩笑。

      又过了几年,他明白了爹的苦心,虽不喜炼香却偷偷摸摸地学了起来,哪知却是越学越觉得有趣,奈何调出来的香总是差了几分,他憋了一口气,不调出上乘之作绝不告知宁昊天。

      这些年来,宁昊天权当自己不知他私下炼香之事,倒是收了他写过的不少香谱,看他一步步摸索走到今日,心里着实欣慰。宁致远虽调的不是精品,却越来越懂调香之道,前些日子交给他的香谱有几方便很新奇,若炼出也可当做今年宁家的新品。

      只不过……

      宁昊天仍想吊他几日。他们宁家皆不是具有炼香天赋之人,唯有苦炼这一法。想他当年与安秋生一道拜师,虽师傅偏爱于他,却每每被那人比了下去。师妹说他心思太重,这样的人炼香会败坏香原本的味道,安秋生便让他不要太过心浮气躁。他们两人倒是情投意合的很,反倒让他这个未婚夫觉得自己成了多余之人。他虽看出两人有情,却想师妹向来听话,定不会忤逆师傅的意思。他欢欢喜喜地成了亲,一晃竟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他这一回府,两个小祖宗都不在家。

      “你看看,我以为他转了性了,这才几天又不知去哪给我捅篓子去了。”

      “老爷别急,少爷自小便闲不住。这呆在家多日不出门,怕是憋坏了。少年人嘛,难免贪玩。老爷您当年这个年纪不也常偷瞒着师傅出去玩。”

      福林是宁府的管家,自小便伺候宁昊天,宁昊天也极信任他,是以他对宁家的事了如指掌。

      “少年人贪玩没什么,可他成日不收心,那脾气又硬,成天地给我得罪人,以后生意场上没个朋友怎么吃得开。”

      “若我说少爷这性子也挺好,敢作敢为有胆量有气魄。老爷平日里常夸的文家二少我倒是不喜欢,文弱白净地就像个书生,上不了台面。”

      宁昊天叹气:“你一向比我还宠他,自然是夸他好。”

      福林微一侧身,宁昊天甩了下袖子,两撇胡子气的抖了起来,长长地叹口气这才进了正厅。

      丫鬟给他沏了热茶,宁昊天喝了口便搁下,手撑着额头闭目不语。福林恭敬地站在一旁,不多会便听到厅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宁昊天用力捏了几下眉心,福林往外一看,可不是宁致远回来了么。

      宁致远那身绛色西服极为抢眼,胸前那怀表上的牡丹盘扣更是别致,盘口上的口袋上竟规规矩矩地戴了一块黑色方巾,随意一瞥便让人觉得气质出挑。细细一看,五官极为端正,眉眼极为生动,漆黑的双眼亮若流光,那唇更是丰润,微微勾起间带着一抹邪气,倒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也不知是否娇生惯养的缘故,这人气色极好,细皮嫩肉的惹人喜爱,笑起来颊边那酒窝更是讨喜。

      此时,他便笑着。

      他方想喊声爹,福林却对他使了个眼色,手指竖在唇间摇头。

      宁致远会意,蹑手蹑脚地溜进来,对着福林一眨眼,嘴唇轻动,指了指门外,示意他先出去。

      福林一点头离开,宁致远便挪到宁昊天身后,卖乖地给他揉肩。

      宁昊天颇为享受的任他伺候了会,绷紧的脸终于露出笑意来。宁致远歪头一看,那胡子抖的更厉害了。他停下动作,蹲下身给他捶腿。

      “爹,舒服么?”

      他笑呵呵的,那眼角却是藏不住的促狭,好似在说,我伺候的哪能不好。

      “难得你有心,说吧,又惹了什么事。”如儿时那样,宁昊天摸了下他的头发。

      宁致远嘿嘿笑着:“我看宁家的香除了新式香水外,其他的香料大多形状不一,不知爹可否将拿那些模具让孩儿一观。”

      他卖力地又捶了几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眼神倒像是怕被人丢下的小狼狗一般。

      宁昊天心中直叹气,这儿子倒是会装可怜,奈何他就吃这套。

      “上次私自带香龛出门的事我还和你算,你倒好,又打起模具的注意了。这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不知道香坊工人每日都离不开它们。”

      宁昊天猜到他的打算,只想将他一将。宁致远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炼香一事,谎称道:“我就是想看看,上次在香坊见过几次,今日偶然想到起了兴趣。爹若是不信我,那模具我也不要了。”

      明知他用了激将法,宁昊天仍是心一软,妥协了。

      “是爹不信你么?是你太过胡闹了,香龛岂是能轻易带走的?这模具虽说不是贵重的东西,丢了亦可再做,可却极耽误工人炼香,岂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致远,凡事要三思后行。”

      宁致远挨了训,垂着头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给宁昊天捶腿。是他欠考虑,忘了若取了那模具来,岂不是耽误工人炼香。

      “爹,我就是随口提提,不是真的要。”

      他是真的不想耽误炼香,宁昊天却摇头,没什么比他和宁佩珊重要。

      “香坊里模具众多,你去问问工人哪件近日不用的,带回屋里好好看看。”

      宁致远抬头:“爹!你同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是以又问了一遍:“让我自己去选?”

      宁昊天点头:“你最近倒是懂事许多,这事你本可瞒着我自己去办,却还是先来问我,当真让爹很欣慰。”

      他的眼神那殷切期盼,十分宠溺地笑了笑,拍拍他道:“行了,别捶了,去香坊吧。”

      宁致远如兔子般敏捷地跳起来,声音响亮清澈:“爹!你太好了!”

      宁昊天笑不可止,挥手催促他快点去。

      宁致远是跳着出大厅,跑着出宁府,飞奔至香坊,问了伙计后挑了一朵五瓣梅型模具回来。

      他兴致勃勃地倒腾了一晚上,晚饭也没顾得上吃,沐浴上床后早已是精疲力尽。丫鬟给他送了夜宵,他虽饿却懒得去吃,直到饿的受不住了才噌的跳下床,风卷云残地把糕点甜品一股脑的扫完,心满意足的拍着肚子睡觉。

      他才眯了会,门外传来了轻微地敲门声。

      “少爷,睡了么?”

      是阿三,宁致远揉了几下眼睛爬起来开门:“三更半夜的,找小爷什么事?”说完还瞪了眼阿三。

      “安逸尘回信了。”阿三将信往宁致远手里一塞,笑着指了指。“守门的小厮说,送信的人穿了一身和少爷一样的西服,惹眼的很。我一猜便是安逸尘,怕你等急了,收了信这便给你送过来。”

      宁致远哪是等急了,他是把这事给忘了。此时接过信也不看安逸尘写了什么,问了句他人呢。阿三回他,刚走。

      宁致远攥着信就往外跑,他只穿了睡衣,阿三想喊他添件衣服,却见他一回头,严肃道:“别多话,你先回去。”

      阿三盯着他远去的身影,嘀咕道:“追那么急做什么,早知如此,在太白楼时去找他不就好了。”

      他是闹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这时倒是急了。

      宁致远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接过信的那一刻,犹如鬼上身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去见他。

      他想,定是担心那人被关潼欺负了去,自己仗义不放心这才追出去看看他的情况。

      宁致远奔到门前,掐腰喘了会,小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宁致远自己动手去开门,转头叮嘱道:“我一会就回来,给我守好门。”宁致远向来说一不二,小厮不敢多言,僵硬地点头。

      宁致远拔足狂奔,府外长街夜色如墨,黑沉沉地连那星光也黯淡。宁致远的心也暗沉了下来,他蓦然停下脚步,扫了眼攥在手心的信,咬紧牙沿着太白楼的方向追去。

      追上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宁致远气哼哼地想。不听自己劝告烂做好人,深更半夜跑来给自己送信,害得自己深夜寻人,真当小爷是围着他转的么?

      他跑了会,隐隐约约看到了前面的人。那人身形挺拔,走起路来从容不迫,步履稳健,不似他总是大步流星,恨不得脚底生风。他盯着他背影,莫名地想倒是和小爷一样气度不凡。

      他喊道:“安逸尘!”

      前面的人脚下一顿停住,夜太黑,他不确定方才那人身形一凛,是不是他眼花。

      见那人停下,宁致远卯足了劲跑过去,从背后猛的扑住他,双手搂着他肩膀道:“总算是追上你了。”

      方才他还恶狠狠的想要揍他一顿,现在却与他勾肩搭背一副铁哥们的模样。宁致远暗自唾弃了自己一声,转而又嘿嘿地想,做兄弟那么计较做什么,安逸尘这个点来送信,一定是收了信便回的,他若是再计较岂不是显得小气。

      安逸尘站得笔直,眉心隐隐皱起,抿着唇不说话。

      “你怎么了?”宁致远手搭在他肩头,歪头打量他。微明的星光下,安逸尘的脸蒙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让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显得有些冷然,乍一看倒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宁致远心口一颤,伸手摸了下他脸颊,猛的缩回手,跳到他眼前盯着他看。

      安逸尘低下头,宁致远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怎么不说话?”他的语调清冷,不复方才的喜悦,大有山雨未来风满楼之势。

      他是真的火了,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如倏然燃起的蜡烛,噌噌地冒着危险的火苗。

      两人僵持着,他只穿了睡衣,被风一吹有点着凉,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喷嚏。眼前的人这才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含着淡淡的无奈,细看又有几分求饶的意味。

      宁致远揉了下鼻子,直直地盯着他。

      安逸尘叹口气:“你……没看……我给你的信?”

      他这话说的艰难,说一个字便要停下缓口气。

      宁致远确实没看,听他这么说,当着他面拆开信对着月光瞪大眼睛仔细看。

      宁致远气得咬牙切齿,把信甩他脸上,见他不动,不解气的握拳想要揍他。拳到他眼前,却又猛的松开,挑高眉道:“不对,我和你生什么气?我去找关潼,看我不砸了他的医馆,他个庸医混蛋!”

      安逸尘脸肿的老高,火辣辣地疼的厉害。前些天这人还好好的,去关潼那呆了几天,便折腾成这样,可把宁致远气狠了。

      他气关潼,也气安逸尘。可他不愿真对安逸尘发火,只好把火气全撒在关潼身上。

      “你就为这个,准备这几天都不见我?你说的有事,就是在家等这脸消肿?”

      宁致远越说越生气,声音都抖了起来。安逸尘想要安抚他,奈何一张嘴脸绷的疼。宁致远见他疼的龇牙咧嘴的,一张俊脸肿得老高,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早让他提防着关潼,那人嘴皮子一溜,尽是好话,可若真依了他,有的苦头吃,宁致远这般精明的人,都在他手中吃了亏,更何况相识数月的安逸尘。

      安逸尘小心的开口:“姑娘家最重容貌,过敏可不是小事。关潼配的药药性太慢,我便和他一道研究了新药。至于药性如何,我们也不敢盲断。”

      “所以你就以身试药?”宁致远狠狠一捶他胸口,总算是觉得气顺了些。

      安逸尘苦笑:“一时不慎药下的重了,这不就肿了。你也别担心,我配了消肿的药,这几日不出门,好好调养便可。”

      “你从哪配的药?关潼那?那可不行,你跟我回府,明日我给你请其他郎中来看看。”

      安逸尘不愿去宁府,以认床为由再次回绝。这次,宁致远可不愿放过他,以不送拒绝地姿态就要带他回府。

      “不许再见关潼!”宁致远弯腰将信捡起,下了命令。

      他本以为安逸尘要为关潼说几句好话,若是那样,他便松口让他偶尔见上一次。哪知安逸尘却道:“好。”

      宁致远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答应地这么快?”

      安逸尘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我不想惹你生气。”

      这最平常的一句,竟让宁致远有些微微地发懵。他觉得这话好似哪里不对,细细琢磨好似也无不妥之处。他愣了片刻,也懒得深思,嘻嘻哈哈的搭着他肩膀搂着人道:“也不是说一定不让你们见面,只是他鬼点子太多了,我怕你着了他的道。以后与他相见时,不要事事顺着他,更不要为他出头,他那人容易得寸进尺。你要不是上次吃了他的药膳,他也不会想起让你试药。”

      安逸尘嗯了几声,宁致远看他听进去了,将方才那点不愉快又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将人安顿在宁府住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章十三:夜 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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