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特洛伊同人〗失落之帆》鹿鹿的小号

2、第一章 长梦（中）

　　帕里斯只觉得这是一个美妙的梦，而他不愿意醒来。他在那对温暖的臂弯中翻了个身，惬意地呼吸着。在此之前他一定也做过无数次这般的美梦，而男人的到来使它们成为事实——梦里的那个身影背对着他，金辉由他发间散落。而后他转过身来却又褪变为黑夜的颜色。

　　他着迷一般地远远看着那个身影。他想要追上去，却由于一些莫名的缘故而无法迈开脚步。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注视着男人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仿佛他并非首次离他而去，而他为着这注定的失去感到懊恼不已。随后他忽然醒来，四周空茫一片。他仍然是孤身一人。

　　他表现得与梦里截然不同。他像一只受惊的鹿那般起身追了出去——然而很快那嗒嗒的脚步声便消融在满地的落叶中。他根本不知道男人去了哪里，他想要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尚不知晓他的名字。他甚至无法肯定他是否真实存在过，兴许这只是同样寂寞的山神给予他的一个恶意的玩笑。谁会知道他，谁又会真的在意他呢。

　　年幼的孩子彻底停下了脚步。山林在这一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凝重与沉静，这让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一种细微的声响却忽然由着这样的宁静闯入耳间。这仍然是梦带来的幻觉吗？帕里斯微微皱起眉头，不愿睁开双眼。然而那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有谁搅乱了溪水的平静，而水流为之奏起活泼的清音。他几乎能够想象出水花翻腾在金色的阳光下，短暂地映出森林静默的肖像。

　　“帕里斯，你要站在阳光底下做美梦吗？”

　　被唤到名字的孩子在睁眼的一瞬间便向前跑去。如果说他仍有迟疑，也早已消弭在溅起的水珠中所折射出的森林之光内。哪怕它是虚幻的，他也渴望抓住——然而它并不是。当他紧紧抱住男人的大腿时，不由得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你在干什么，孩子？”男人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他的手里握着一片磨利的石刃。

　　“在确定你并不是梦。”帕里斯回答道，更加用力地圈紧了双臂。他几乎不记得自己先前是怎样跳进溪水里来的，蔓延进口鼻的水珠提醒了他这个事实，他应该感到难受的，然而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被搅乱的溪水顺着帕里斯的下巴起伏着，令他本能地踮起脚尖踩在男人坚实的脚背上。它不会像那些滑腻的岩石一般戏弄他，它会始终支撑着他。

　　他向上望去，正好迎上男人的眼神——有一种他尚无法明白的东西蕴含在其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隐秘的流淌。帕里斯的小脚略微用了点力，企图更为紧实地踩在男人脚上，然而水流的浮力阻拦了他，令他始终不能描摹出那只脚的完整形状。就在此时，一种奇妙的轻飘感觉再一次袭中了他，当他发现那双臂弯重又搂住自己时，开心地偎进了男人怀中。
　　“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男人一手托住他，一手握着石刃向前走去，沙哑沉稳的嗓音仿佛是溪水跳跃之音中恒定不变的一支曲音。
　　“我梦见了你，”帕里斯认真地看着男人，“梦里金辉将你映衬得宛若奥林匹斯的众神之一，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

　　“可我并不属于他们其中之一，”男人缓缓说道，“我来自另一个地方，更为遥远，更为隐秘。”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帕里斯追问道，“你……你也是独自一人吗？”

　　男人沉默不语，目光落向远方。帕里斯追逐着他的目光而去，却无法与他落进同一处隐蔽的焦点。然而尽管他无法看见，却深深地为之感染，仿佛在这一刻他才忽然与笼罩他一生的那个词汇最为接近——悲伤。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良久，男人终于再次开口，“你也一样，帕里斯，我们当互相陪伴着彼此。”

　　“我还以为你会离开我呢。”帕里斯抵着男人耳侧轻声说道。

　　男人轻声笑了起来。他将帕里斯放在岸边柔软的草地上，自己也从溪水中起身而出——那些晶莹的水珠如宝石一般纷纷掉落，轻柔地触碰着帕里斯的面颊。

　　“我不会离开你，”他举起手中的石刃，“我会为你做一张弓，帕里斯，我会教你如何指示风为你的箭而舞。”

　　“为什么？”帕里斯问道。

　　“你太瘦了，孩子，”男人一边用灵巧的手指玩弄石刃一边打量着他，“而我恐怕你的瘦弱并非仅是长期以山中野果和清泉为食的缘故——你轻得像一阵风。但是决定一件事物成为弱点的从来是你的决心而非事物的表象，力量除了表现为强悍也可以为柔韧所成就。一个比风更为灵敏的神箭手，我猜你会喜欢的。”

　　他温柔的笑容驱散了帕里斯心中的疑虑，然而这个敏感的孩子还是忍不住怯怯开口：“然后呢？你就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离开你，帕里斯，”男人许诺般地蹲下身来，将石刃放进孩童稚嫩的手掌里一并握住，“由现在开始我将走在前方，为你引出这条生命之道。然后当你回头时，我也总在你身后。一直都在……”

　　帕里斯仿佛提前感受到了伊达山冬天里那唯一一场雪的温暖怀抱。那是他最为寂寞却也最为安心的日子，那段时日里他几乎见不到阿弟拉俄斯的羊群，他甚至见不到自己一直迷恋的林中鹿影，整座山林里安静得宛若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的呼吸便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声响。他钟爱那样的独特感觉，而现在，男人的呼吸萦绕在耳边——从来没有哪一种声响能够如此接近他，与他自己的合而为一。

　　“告诉我你的名字。”帕里斯轻揽着男人的脖颈，他只剩下了这唯一的要求。

　　而男人也只说了这么一次。但是这个名字，那优雅婉转的字音，将在今后漫长的时光里，始终复奏在他的生命长河中。

　　“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帕里斯笨拙地重复道，舌尖在口腔里轻柔卷起，“瑟兰……迪尔……瑟兰迪尔……”

　　男人沉默着看他，眼中深深藏匿着的在一瞬间被映亮。

　　这是个古怪的名字，就像这个男人本身一样，超越了深山里稚弱孩子的认知。然而帕里斯却很快摇了摇头，否认了那初始的想法，随即抬头冲男人展露笑容：“我想就算是神祗也不曾拥有过这样的名字，尽管我不懂它的意思，却觉得它就像一首歌那样动听。”

　　“它的确是，”男人垂首轻抵着帕里斯的额头，“当严冬过去，繁春将至之时，它便会奏响在这寂静的广袤之地。到那时，也唯有一种千万年来不变的声响会首先附和响应它的到来。”

　　“那是什么声响？”帕里斯探出小手抚上男人的面颊。

　　“那是绿叶重又在枝头上苏醒。”他说着，温柔地吻过怀中孩子的额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