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特洛伊同人〗失落之帆》鹿鹿的小号

1、第一章 长梦（上）

　　那一瞬间帕里斯只觉自己步入了一个从未抵达过的梦境。
　　那人的身形犹如凌厉的一道峭壁，却又柔软得如同风掠过湖面的波纹。阳光穿透层层树叶的缝隙骤然来临，将他们身侧的一切映衬得模糊却又广袤无际。若这是传说中的光辉，那他必当属诸神之一，当帕里斯愣在原地仰望那个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时，这样的想法如猛烈阳光一般冲刷了他的心灵。
　　然而魔法转瞬即逝在他受到震撼的叹息中。男人转过头来，柔软的金辉从他发间褪去宛若轻盈的海浪，显现出了那寒夜般的本色。他并非神话中的英雄，却还是救了帕里斯一命——看着对方扬起手臂扣紧那只恶狼咽喉的模样，幼小的孩童禁不住莫名颤抖起来。
　　他原以为男人会瞬时取它性命，对方却忽然松开手指，放走了那个始作俑者。孩子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前去护住那只他始终拼死保护的幼鹿——他无法肯定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会不会伤害它，又或者是自己。
　　柔韧的力量将他捕获，而当帕里斯敢于再次睁开因本能闭上的双眼时，他发现自己紧紧攀住的是对方的手臂。抵着男人的胸膛，他能看清那双深邃的眼睛。它们是蓝色的，就像他透过伊达山的树丛缝隙所偷窥过的大海一样。
　　“你试图救它。”男人开口说道。缓沉优美的音调一进入到帕里斯的耳中，就令他放弃了所有防备。
　　他轻轻搂住男人的脖颈，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放它走？”那只恶狼的凶狠模样仍然历历在目，帕里斯不由得本能地往男人的怀里缩了一下。
　　“因为它是你的敌人，你的恐惧，你当独自面对。”
　　脚下的幼鹿挣扎着站起，然后像一阵风一样逃开了。
　　“就连它也明白，唯有它自己才能拯救自己。”男人安抚般地揽过手臂，将帕里斯更紧地抱在怀里。
　　帕里斯安静地在男人的胸膛上伏了一会儿，直到那只鹿的身影没入林中彻底不见，他才收回视线，重又抬头凝视着对方。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墨黑色的长捷颤动着。
　　“你的陪伴者，帕里斯。”男人温柔地垂下双眸。
　　“你怎么会知道我？”帕里斯在一瞬间显露出惊恐，他当是隐匿进山林中的一道阴影——这是牧羊人阿弟拉俄斯对他的忠告，也是他暂且无法完全明白的命运，“我一直孤独一人生活，这也是他们所希望的——‘直到不祥的暗影完全逝去在大山的沉默中’。”
　　阿弟拉俄斯说过，他能够活下来已是诸神最大的慷慨。尽管年幼的帕里斯感到困惑，他得以存活是来自于阿弟拉俄斯的于心不忍，这和神祗的仁慈又有什么关系。而他被命为不祥的诞生，则正是由着降临到阿波罗神庙的那个神谕。在山下辽阔的特洛亚德海滩上有着本该被称为家的地方——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然而他不可能成为王子，他是被抛弃的不祥者。阿弟拉俄斯告诫他，他不被允许离开这里一步，他当孤独活下来，也当孤独死去。
　　他始终都是孤独的。牧羊人阿弟拉俄斯的仁慈仅止于他没有狠心扬下的匕首了，他对国王普里阿摩斯谎称被遗弃的婴儿已经死在了恶狼口中，暗自里决心将这个不幸孩子的命运交托于山林的抉择。七年来，他与绿树、溪流、鹿群为伴，隐匿在大山中的威胁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夺取他那稚弱的性命，然而他还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就在刚才，迟来的恶狼几乎要将夺取他性命的谎言成就为事实。这个男人忽然就这样闯入他的生命，帕里斯发现自己收紧了攀着对方脖颈的双臂。他就像梦里深处的光影，随时可能幻灭消逝。
　　“我当然知道你，孩子，”男人探手抚过帕里斯黑色的卷发，指尖落在他脸颊上，“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我深知你的一切。”
　　帕里斯静静与他对视。这种宁静的感觉哪怕星夜下的辽阔山林都无法给他，却能从男人的蔚蓝双眸中寻到。帕里斯想到了与他隔着并不属于他的家园的大海，平和缓沉的波涛如今仿佛都复现在了男人眼中，而他自己就像一艘随波而去的小船，被涌动在其下的暗流引导着，驱使着，前行着——与无动于衷的山林相比，或许那才当是他的归宿。
　　“你是谁？”帕里斯再次开口问道，嗓音里却不再有迟疑，“你是我的亲人吗？”
　　男人笑了笑，将他放了下来，低沉的嗓音与那个落在额间的吻一并如春日和煦的阳光般笼罩着他。
　　“我们之间的牵绊强过任何血缘的联系，往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年幼的帕里斯并未质疑他的话，由出生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便注定了由旁人的几句言语拼凑而成。不祥的出生，会为特洛伊带来厄运的罪人，诸神的诅咒者，对此他从来就没有深究的资格。然而那些彰显和决定他命运的词句就如山脚下的海浪一样与他相距遥远，唯有男人的这句话语深深落进了他的心间。
　　“你会离开我吗？”帕里斯怯生生地问，眼中充斥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悲伤。
　　“我会陪着你，教导你直面恐惧，帮助你重建荣誉，与你共享每一分喜乐与悲伤，”男人将他搂进怀中，于他耳侧轻声说道，“众神在上，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