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灯火已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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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暮惊恐的双眼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只是一瞬间，男子的面孔又是一片漆黑。男子渐渐靠近，脚下竟听不见一丝动静，他停在南暮床前，无声的立着，正是这种诡异的静谧，沈南暮觉得莫名的刺骨。
他发现我了，他发现我了。
沈南暮只觉两腿发软，似乎下一秒就要瘫软在地上，她和黑衣男子如此，隔着一层浸血的薄纱，无言相对。
沈南暮不知道那人是否看到了她，自己的眼睛却真是像着了魔一样凝视着他，惊恐，愤怒，绝望在她清澈的眸中一股脑的涌了出来，面前的人不语，沈南暮眼中溢出一滴泪水，那眼睛早已变得血红，她拼命的忍着，也许下一秒就会窒息，但仍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漠然的盯着眼前男子面上看不透的黑洞。
忽然，院里传出一声轻长的哨声。
男子一怔，另一名男子已经走到门口，黑衣男子默默的转身，两人并肩出了房门。
沈南暮似乎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身体久久的僵住，只是眼泪终于无法忍住，顷刻而下，过了半晌，身体突然瘫软，似乎这身子不是她的了，用尽全身的力气迈出床帏，便无力的跪倒在地。
一股刺鼻的烧烟味从不远处飘来，伴随着细细的劈啪声。
他们放火了。
沈南暮似乎醒了过来，丢了魂似的爬到地上的人前。郭妈的脖颈被利器划破，狰狞的眸子久久未闭，血红色的脖子在寒冷的月光下寒冷的刺骨。
“郭……”沈南暮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鼻涕，瞬间抹花了她惨白的小脸。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出来句句的哽咽，颤抖的小手忍不住去摸郭妈的脸，却湿了一手温热的血腥。
郭妈，你醒醒。
颤抖的双手在面前摊开，只觉得眩晕，就这样不知所措的跪着。
郭妈，你不是还要看我长大么？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可是，她们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沈南暮颤抖的小身躯，渐渐地感到一阵温热，这才醒过来，回头望去，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心中再一次焦急起来，她抽泣着用袖口擦了擦脸，伸出手轻轻地合上了郭妈的双眼。此时的腿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直觉，跌跌撞撞的起来，推开房门，刺鼻的烟味哄得涌了进来，沈南暮拼尽全力保持了些许的清醒，火势已经十分大了，难道自己也要命丧于此。
突然，脑中抓住一丝光亮。
沈南暮跌跌撞撞的绕过那些惨烈的画面跑到西苑，扒开地上的杂草，墙角的狗洞露了出来，小南暮心下惊喜，呵了口气，便急忙俯身钻了出去。爬了几步之后，便兀的起身，疾奔起来。
去哪里？
小南暮脑中忽现，但顾不上考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停，绝对不能停下来！映着身后大火染红的夜空，沈南暮急促的毫无目的的飞奔着。
又是一个大雪天，暗灰色的天空幽幽的飘洒着鹅毛大雪。清晨，小南暮跌跌撞撞的走在人群中。昨天，是梦吧，一定是场噩梦，可是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没醒呢？多么希望有个人来叫醒她。
“你们听说了么？丞相府昨晚被一夜灭门了！”身边细细的碎语将沈南暮无情的拉回现实中，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哎，死有应得啊，沈泽轩这个老奸臣，前一阵子兴修宫殿，我表哥便是被他们抓了壮丁去！”这人话语间流露着一股淡淡的恨意。
“哎哎，没有吧，听说沈泽轩并不在家中啊，这老贼逃过一劫！”
“哼，要我说，这是迟早的事……”
锥心的寒冷，没有人表达出对她们家的同情与可怜，小南暮眸中全是不解，为何，他们为何希望爹爹去死？好像天下只有自己在悲伤，更多的是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的人。一时间，丞相府一夜间惨遭灭门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顾瑾辰昨夜起兵直至皇宫，谋反了，宫廷消息严谨，局势现在不可预测。
而老百姓们，仍然过着平淡的生活，但似乎对当今皇帝不报留念，反倒是听到瑾辰王的消息时，都露出一丝期待。
沈南暮怔怔的站在人群中，迷茫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人悲伤，更没有人为他们家的遭遇流下一滴眼泪。正想着，忽的被人撞倒在地，小南暮奔了一夜，也没有合眼歇息，从昨天开始便没有进食，小南暮踉跄的爬起来，循着肉包的香味小步移去。昨日还风光无限的丞相千金沈南暮，一夜之间，变成了落魄的街头孤儿，无奈世事难料，沈南暮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后的日子会是这样，只是来得太快，沈南暮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不对，自己不是孤儿。爹爹还没回来，爹爹还没回来！
想到这，小南暮呆滞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生气，爹爹也许不久就会回来了，等爹爹回来，去找爹爹，重修丞相府，好好的安葬郭妈，好好的跟着爹爹，去吃各种美味，各种好吃的！沈南暮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美梦中，垂涎欲滴的眼神从肉包上决然的移开，独自抱膝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裹紧披风，痴痴地望着素白的雪片缓缓撒在脚边，绝望的心中燃起一丝莫名地期待。
顾瑾南到如今都不知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温润的脸庞此刻溢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冷，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正在煎熬的黎民百姓，自己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只是，那双绝望的眼睛用那种惊恐愤怒的眼神望着自己，那眼神，直直的击中了顾瑾南的内心，昨晚竟然一时心软最终没能下了杀手。罢了，一场大火已经洗去一切，为了拯救天下，必定会有人牺牲，自己的决定，不容自己质疑。顾瑾南在宫殿之外，紧紧握住手中的青色佩剑，深邃的眼神扫过眼前的宫殿，殿内，顾瑾辰已经活捉了当今皇帝，他似乎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本在肉淋漓快活，怎么就还没醒，竟已经从万人之上，变成了阶下囚。
“沈丞相，家中小女可好？”顾瑾辰高高在上的看着眼前被人羁押下跪的沈泽轩，沈泽轩身体轻微颤抖，却努力压制着，不敢表露出来，忽然，一双浅粉色绣花女儿鞋滚落在其面前，沈泽轩眼神一怔，整个人的表情顿时狰狞了起来，曾经那双奸诈的眼睛此时不知翻涌着多少恨意，止不住双手的颤抖，抬头直视顾瑾辰。
“你把暮儿……怎么了？”沈泽轩的语气没有平日里的狡诈，而是真真切切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心。
“怎么了？马上你就可以当面问她了……”顾瑾南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大手一挥，沈泽轩和其他几位被擒的官员被押出了大殿外。沈泽轩一路失神，双膝重重的撞击在寒冷的地面上。
“罪臣沈泽轩，勾结他国乱贼，纵容皇帝淫靡生活，压榨无辜百姓，伙同王皇后迫害忠臣，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死罪难逃，当即斩首！”空荡的皇宫回荡着宣告之声，静谧的可怕。沈泽轩低头苦笑，自己一生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死在朝廷之上，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死不足惜，只是暮儿，爹爹错了，爹爹只承认对你一个人犯下大错！沈泽轩低头无言，双拳紧握。
顾瑾南看着身边的罪臣们，冰冷深邃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
大刀举起，明光一闪，最后一刻，顾瑾南最终还是垂下了清幽眼眸。
沈南暮一个机灵，不知哪里来的锥心的寒冷，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大街上依靠着台阶睡了过去。洁白的大雪已经落了很深，自己的鞋尖上被冻了一层小冰。小手冰凉，沈南暮定了定神，勉强自己站了起来，跺了跺脚，忽然，从腰间掉落一个荷包，金丝的荷包让沈南暮心中一怔。
对啊，再去找找那个人。
小南暮实在是太饿了，想着，若是能吃上一顿饭也是很好的，可是心下的悲伤与寒冷，似乎又告诉自己不应该有这种胃口，茫然的小脸皱了皱眉，拾起荷包，迈下了台阶。
“啊！”沈南暮被人无情的推倒在门口的雪地上。如月客栈的小二不耐烦的叉着腰嫌弃的看着身影单薄的沈南暮。
“我说了没这个人！”不耐烦的挥挥手。小南暮艰难的直起身子，上前挥了挥手里的荷包。
“求求你了，我不会记错的，他说的确是住在这的……”说着伸出冻僵的小手拽了拽小二的一角，却不知又一次被他甩到在地。
“臭要饭的不要再演戏了，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有多远赶紧滚多远，别妨碍我们做生意！”说着甩了甩肩上的抹布，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沈南暮灰头土脸的愣在地上，小脸显得有些憔悴，烧火的灰烬早已弄脏了脸，身无分文的她，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打发，第一次被人叫做叫花子。沈南暮缓慢地站起来，竭力将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忍了回去，没关系，等爹爹回来，一切就都好了，没关系，没关系的……
沈南暮低着头，避过周围鄙夷的眼光，低着头向前走去。
“顾瑾辰已经将皇上禁在宫中！沈泽轩一等罪臣已经斩首！”突然，街口一人高声喊道。整条集市先是一静，瞬间炸开了锅。
“是嘛！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瑾辰王万岁！瑾辰王万岁！”
“那狗皇帝和狗奸臣终于有报应了！我爹爹的仇算是报了！”
……
顿时，人声一浪高过一浪。
斩首？什么叫斩首？沈南暮蜷在一个角落里，慢慢的探出了头，是爹爹要回来了么？见着街上如此热闹，便急忙跑到小贩身边。
“请问……是沈丞相回来了么？”小南暮的眼中露出些许期待，小贩哭笑不得。
“回来？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小贩哈哈一笑。
“怎么？怎么就见不到了？”
“沈泽轩那个狗贼，已经被杀头了！”说着，兴奋地拍了下手，跟着众人一起哄闹起来。
沈南暮忽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再吵再闹她也听不到了，双腿如腾在云上一般，竟有些站不稳，脑袋嗡嗡作响。半晌，似乎才缓过神来，好像没了魂魄，呆滞的站着。
爹爹，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灯火已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