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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佩 ...


  •   张芝树一跳下床,从床下拉出一个匣子,信之来不及看清,只能看到匣子里面是一排一模一样的玉佩,一龙一鱼交游嬉戏,在灯下一排碧幽幽的光,起码有半打。
      张芝树拣出一个配好嫩黄色络子的,道:“你去把阿忠叫进来。”说完自己古怪地皱起眉,把玉佩塞到信之手里,改口笑道:“你在这呆着,我去找阿忠。”

      信之糊里糊涂地手里攥着玉佩,片刻,张芝树回来。

      “阿忠啊,你找几个人,拿着这个到欢阁去,给所有愿意离开的厨娘赎身,还有今年来的所有小倌。”张芝树道。
      “大人哇,俺拿甚赎人。你……给俺这些钱也不够啊。”阿忠愁眉苦脸。
      “哦,他们不给赎,你就拿出玉佩给他们看,说是五王爷要的人,王府送来的银子在路上。”张芝树一本正经地说道。
      信之听着在里屋跳了起来,假冒王爷使诈啊这是。

      “大人哇,我……我可哪儿找人啊,这黑天麻地的。”阿忠搓手。
      “这京城里,不缺人。”
      阿忠马上说:“明白了,大人。”

      信之偷偷往外看,张芝树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拿着那卷书,架势和平日别无二致,只是那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来。
      张芝树笑盈盈地转过来,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拉起信之的一支手臂,笑道:“好玩么,信之。”
      假冒王爷口谕啊,挺好玩的。信之无语。

      张芝树虽然笑,可是眼睛是认真的,说:“信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信之皱眉,说:“你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的确,张芝树看起来不太好,颧骨烧的通红。

      五王爷看着门口家仆的影子闪了一下,片刻,一个丫鬟添上热茶,恭敬地在五王爷耳边低语几句。对面坐着的兵部官员,见状是有事,识高低地说:“王爷今日繁忙,我辈便先告退了。”
      王爷摇摇头,笑意渐浓,道:“没什么事。”对着那机灵的小丫鬟抬抬下巴,说了两个字:“给钱。”
      小丫鬟毕恭毕敬地退出去了,几个兵部的人倒是不知怎么进退了。

      “王爷说,给钱。”宫装高鬟的小丫鬟说。
      “这是怎么说话呢,王爷到底怎么说的。”这边几个家仆额头上都渗着一层油光的汗,其中一个焦急地呵斥道。
      “王爷原话就说了这两个字,给钱。”小丫鬟道。门外边一溜子灯笼划起长龙。

      欢阁门口一串子灯笼越走越近,龟公大喊道:“王府的银子来啦。”
      大厅里,老鸨和黑衣的魁梧男人对坐,男人身后站了一帮子形似家仆面色不善的黑衣人。阿忠此时说:“堂堂王府会骗你一介草民。”
      老鸨脸上挂不住了,多亏刚刚没给那块玉佩脸色看,说:“哎呦——爷,几曾敢说是您骗人了。别说是赎,只要王府要,我们白送都高兴。”
      “放人罢,偏要闹到王府上去才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五王爷不舍得这几个小钱呢,传出去活生生成了京城的笑话。”阿忠面无表情道。
      老鸨冷汗涔涔。

      里间锦被铺着,张芝树侧身躺着,好像是早已睡着了。窗外有人气喘吁吁地走过去,信之耳朵灵,蹑手蹑脚去开门,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是阿忠,灯也没打,可见是避过福伯悄悄来的。
      信之不叫阿忠进来,自己从门缝溜出去。
      “张……大人,睡下了。”信之开口就要叫名字,连忙改口说。
      “告诉大人,俺都办好了,莫有让复伯看见。”阿忠喘着粗气说“对啦,给你这个。”
      阿忠在怀里掏呀掏,掏出一张叠了几下的纸交给信之。

      信之打开,上面娟秀的小楷三个字,执笔人落落写道,易,小,梅。这么短,可看到梅字,眼前便已模糊。这么三个字,却看了那么久。
      “对呀不对,一个姑娘写的。”阿忠问道。

      确实对,字迹是独一无二的。信之上前一步抓住阿忠的胳膊,感激道:“阿忠,真的谢谢你。”
      阿忠连忙后退一步,脸红磕巴道:“没啥没啥,都是大人吩咐的。”不知怎么的,月光下,让这么样儿的一个少年抓着胳膊仰头望,他还真有点受不住。

      信之捏着那张写着名字的纸回到房间里,坐到床上,双脚塞到被子里,躺下,提上被子来盖着,手里还是攥着那张纸,睡不着,却不敢再看,三个字而已触目惊心。

      前半夜都在听张芝树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忽然里间清晰地说道:“天视听自我民视听。”又道:“太虚本动。”
      张芝树从来不说梦话,起码信之认识张芝树的时间里,张芝树从来都没有说过梦话。因而信之心里一跳,马上应答道:“嗯?”
      可是张芝树又不答话了,静沉沉的。

      可见这个人可能是说梦话了,信之才明白。答过张芝树的梦话之后,信之朦胧的睡意终于降临下来,一时间脑袋里轻飘飘的像被一大团温暖的白雾包围着。
      白雾里有一个人清晰地说:“我不去。”这一句话,说话的人说出来像是捏着人的肺腑。信之挣扎了一会儿,才艰难地从睡意中把自己拔出来。

      白雾散去,珠帘里的那个人又说:“我不去。”说着翻个身,含糊地重复道:“我不去。”
      信之听着,张芝树像是梦魇了,很难受的样子,他这样说着,自己听着也难受。

      信之已然醒了,踌躇一阵还是走过珠帘那边,跪在张芝树床边。张芝树安稳躺着不出声了,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被子边。
      信之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突然张芝树又说道:“我不去。”张芝树声调平板,可忽然信之听了却伤心欲绝,胃里翻搅。
      信之推推张芝树的胳膊,轻声叫道:“张芝树。”提高一点声音唤道:“张芝树。”

      张芝树睁眼偏头,屋里没有点起灯,眼前已经慢慢浮现出信之的面庞,可是还是唤道:“信之,我不去。”
      “好。”信之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是也抓住他的被子边,一条被子边上抓着两个人的手,信之说:“好,不去。”
      张芝树窸窸窣窣地坐起身,靠在床幔上,这才完全走出梦中,看清信之跪在他床边,担忧地抓着他的被子边,眼睛里盛着什么东西宝石一般细碎地闪光。

      “咳。”信之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说:“你你,你说梦话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福伯。”

      张芝树摇头,说:“我没事。”可是嗓子却是沙哑的,张芝树就用沙哑的嗓子说:“信之起来,地上凉。”
      信之忽然间脸红窘迫,放开被子,急促地站起来。转身点起灯,可还是走到张芝树跟前,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似乎是等他说什么。

      张芝树安抚道:“信之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信之这才去睡了,这一睡就是疲惫沉重的一觉,一直到天明。

      信之睡过短促的一觉后,张芝树还没有醒来,呼吸沉重。信之想着总还是应该找福伯,于是早早出门去,清晨寒凉,走了还没几步就碰上了打好洗脸水迎面而来的福伯。
      信之急匆匆地说:“福伯福伯,大人生病了,晚上一直说梦话,好像是发热了。”

      福伯本要开口说话,耳朵里进去了“梦话”两字,面色霎时间煞白,道:“说什么,少爷都说什么了。”
      “说是,太虚本动,天视听自我民视听什么的,我也不懂。”信之道。
      福伯手一颤抖,一盆洗脸水险些掉到地上。福伯两眼空空地望向前方,沉默半刻,福伯问信之:“信之你穿戴好了吗。”
      “好了。”信之点头道,却不很明白福伯为何如临大敌。

      “信之,你先去书房等我。之后几天你且不要和大人待在一个屋子了,小心传染。”福伯道:“这两天先在书房凑付几天。”
      “嗯。”信之点头,接着问道:“我能再去看大人一眼么。”
      福伯也不说能,也不说不能,道:“且去书房吧。”

      福伯佝偻的身影,向前走着,两手稳稳端平一盆水。

      五王爷笃笃笃敲门,道:“老师,我进来了。”说着推门。
      “出去,谁叫你进来了。”中年人背对着来人起身,尚未束发,白纱床幔里勾勒出一个背影,拉起衣衫,裸背上狰狞的疤痕如花一现,随即掩盖。

      面对如此呵斥,五王爷竟当真退后几步道:“冒犯。”却并不出去,扇子打开遮脸笑道:“张家的人来请大夫了。”

      被称作老师的人,笑起来嘴角有一道细纹,再温柔无奈却总似天生刻薄。
      “都怪你,引得他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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