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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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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
“安、安静?”丝瓜吃惊地看着杵在门口眼睛红红的人,“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没,我只是……找不到到钥匙了。对,我找不到钥匙了。”安静垂着手,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所想到的第一个理由。和她早上兴高采烈地离开宿舍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丝瓜的问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从幼儿园一路恍恍惚惚地走回来,才惊觉夜幕已降。沿路的风并没有让她的头脑清新半分。
“快进来。”丝瓜揽着她的肩,有些慌乱地把她带进寝室里头去。暖暖的肌肤相触,让她险些又要哭出来。
丝瓜把她安顿到自己的凳子上,关好门。
“到底怎么了?今天拍摄不顺利么?”女孩是知道她今天去做什么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个理由,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劝过你的呀……这种拍摄,总多少带着点揭露的意味。虽然出发点是好,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赤裸裸展露自己的缺陷的,何况是没办法读懂你初衷的孩子们……”丝瓜扬起小小的瓜子脸,直视她的眼睛,细声细语地跟她解释着,“哎,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只是看你干劲十足的样子……也不忍心……哎。”
“……婉婉呢?”嘉嘉的脸、闫言的脸……为什么一切人都在指责她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对,却没有人看见她付出了多少?安静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下意识就要找一向能很好平复自己情绪的婉婉。
“婉婉?”丝瓜皱了皱鼻子,“不知道……貌似是去看音乐会去了。她说她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安静怔怔地看向她。
“……哦。”两人互看了一阵,安静终于站起身来,揣着手机爬上了床,“我睡觉了。”
“可、可是,你还没洗澡呀!”对于谈话的兀然中断,丝瓜感到意外和不安。室友的情绪非常地不对头,可是自己却不知道从何安慰好。她追到好友的床下,急急地仰头问。
“……”
没有回答。遮光帘“唰”地一下被拉上了,挡住了所有的关心与探寻。
遮光布是婉婉和她一起挂上去的,把两个连在一起的床铺围了起来,里面是星光的模样。一旦全部拉起,与外界隔绝,就像是个小小的、隐秘的船舱。
婉婉曾戏说这是她们的诺亚方舟。
她们曾在这里向对方倾述过埋在心底最隐晦的心事,小声说大声笑地讲过数不清的八卦传闻,也曾穿着睡衣在里面肆无忌惮地翻滚打闹……而现在,船舱的另一半空着,就像她空落落的心房。
她抱着膝,在自己埋在层层叠叠的被子里,把手机架在床上。本来想看看电影或者综艺的,却惯性地点开了手语的教学视频。
没带耳机,她也没有把声音打开。但其实也不要紧了。看似盯着屏幕,可她的目光早已放空了。
松子好像回来了,低下细细碎碎的交谈,是不是在说着自己,她已经无暇顾及。期间丝瓜掀开帘子跟她说了两句什么,她也只是“嗯”、“哦”地回答着,顺势把自己深深藏进被子里。她们的每句话都从她耳边掠过,却没有一句她听得明白的,最终室友们还是放弃了,随她去了。
屏幕上手语的视频已经重播了好多好多遍,她却完全没看进去。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无助而无力,没办法理智思考,只会躲在蜗牛壳里,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敢去面对自己的情绪。
碎裂的机器。学弟的粗暴吼声。孩子们厌恶抗拒的脸。带着陌生神色的小嘉嘉。狼狈不堪的眼泪。夕阳阴影中那个伸手再难触及的人。
乱。太乱了。通通搅成了斑驳扭曲的一滩。
要是婉婉在……就好了。
夜终究是深了,寝室里关了灯。他人的担忧和关心一同睡去,而婉婉还是没有回来。
仿若与世隔绝。安静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独坐了一个晚上。仿若天地茫茫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四周只有空洞的孤独在回响。凝重的沉默像悬浮的铅水,悄然包围了她,淹没其中,几乎无法呼吸。
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那一遍又一遍播放的教学视频,占据了这个失真夜的全部。
这个晚上,安静一夜无眠。
如果不是清晨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安静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会从昨天混乱的一幕幕场景中抽身而出。
婉婉的声音从嘈杂的地方传来,不似往常充满了令人安心的爽快,而是低哑的,甚至能听得出听得出不经意透露的强作镇定。
“安静,我在市医院……记得带钱……急诊门口……嗯……不要告诉丝瓜她们。”
安静还没来得及追问,电话就迅速地被挂断了。对方好像在刻意逃避些什么。
当你最重要的人似乎处于糟糕的境地,急需你的帮助时,自身的一切事情都是可以立刻抛诸脑后的。
安静躺在床上,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把婉婉的话消化完毕。一旦明白过来可能发生了什么,连心都凉了半截儿。她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顾不上梳洗,胡乱抓了几张百元票子揣着手机就一路往楼下狂奔,连丝瓜在身后追着喊她都没有听见。
市医院……市医院……
巨大的恐惧摄住了她的心神。一夜未归的婉婉竟然在市医院!
她几乎是一路掠下楼梯的,心如擂鼓。她想再打个电话去确认,可是在剧烈的奔跑中却腾不出手来。跌跌撞撞着,却在楼梯底突然被一只大手拽住了。
女孩跑得太急,冲力差点把两个人都带倒在地。闫言努力稳住了身子,拉紧了踉跄的安静。
“……”
他还没开口呢,女孩就已经挣扎着要离开。“我要去市医院!”她急吼吼地冲他喊着,喘得厉害,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深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
可闫言并未放手。
有一闪而过的讶异,下一刻却是用有力的臂膀揽过了她,清冽的男性气息萦绕,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瞬间让蓬头垢面、不停挣扎的安静定了下来。
这个人……怎么能有这样神奇的魔力。让人有种就算天塌了,只要他在,就会一切安好的错觉。
她像个乖乖的小孩,被他领着一路走出了学校,坐上了出租车……
Y城的交通一向拥挤,今天却一路畅通无阻,没有花多久就来到了市人民医院。安静仍处在巨大的恍惚当中,听着闫言冷静地给司机报上目的地,最后又付了钱,把她带下车。觉得从昨天到今天,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像是一场不真的幻觉。
从头到尾,那温热的手掌没有离开过她的肩。
昨天她还以决裂的姿态冲着对方大喊大叫着,昨天他们还亲临着咫尺天涯的鸿沟,而现在,这只却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给了她支撑住自己不住颤栗的双腿的全部力量——以如此关怀而亲密的姿态。
婉婉其实很好找,进了急诊大厅里,那个穿着皱巴巴露肩小礼服的身影格外地显眼。
然而她头上沁了血的白绷带,比令人侧目的小礼服更加显眼。
安静腿一软。不是闫言恰到好处地扶着她,她差点就要跪到地上去了。
婉婉看起来还算镇定,眼神掠过闫言的那一刹那有难掩的惊讶,不过也只是瞬间的事情,很回过神来,笑着跟他们招了招手。只是笑容却有些牵强。
经过一夜的等待,婉婉早已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她客气而礼貌地向闫言点点头,跟安静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丫头,你带够钱了吗?”附带了一个不信任的眼神。
“我带了的带了的!”本来有满心焦急的话语要问,此刻却轻轻易易地被岔开了去。安静从昨天就穿着的牛仔裤口袋里,翻找出几张被塞得皱巴巴红票子,还不慎掉了几张在地上,只好蹲下来慌慌忙忙地去捡。
“我来吧。”像守护神般默默站在一旁的闫言,接过婉婉手中的缴费单,“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直到那个清俊挺拔的背影走远了,安静才艰难从医院的铁凳子底下捡回最后一张钞票,笨拙地钻了出来。
“你呀,果然一点都不可靠!”刚冒出脑袋就被婉婉狠狠地敲了一下。虽然头上层层叠叠的纱布着实显得有些可怕,但婉婉看起来精神还不算坏,甚至比起满眼血丝,黑眼圈浓重,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安静还来得好些。
“没事,缝了两针。”婉婉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的伤,尽力地安抚着吓坏了的好友。
她吸了吸鼻子,皱眉。
“你臭臭的。昨天不是去拍片了吗?怎么搞成这么一副见鬼的模样,连衣服都没换。”她甚至都预料到安静会穿着睡衣跑出来见她了,却没想到是这样憔悴狼狈的模样。昨天早上自己可是看着她整整齐齐地出门的。瞧她现在,顶着一头乱发,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乱七八糟的,都皱成了一坨咸菜。
“我……”安静滞了一下,下意识向闫言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深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又蓦地回过神来, “不不不!先别管我,你、你呢?!”都着急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我什么我?”婉婉笑了,控制住过于激动的某人,以防她的动作过大引起周围人的侧目,“没什么,有人约炮不成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