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茫》梅飞燕舞

10、风云变幻，龙游浅底（3）

　　“老爷，四王爷密函！”老福快步迈入书房，抽出怀中的信笺奉上。
　　“好，太好了！”读完信，木爷难得地大笑起来，这段时间因为来回奔波而清减的肚腩也随着笑意波澜起伏。
　　“爷，四王爷还说，雷公的事情有起色了。他已联合几位当朝重臣，一齐上报朝廷，奏明盐商祸乱之事别有隐情。看样子，皇上有所动摇，已经开始另派人手调查此事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打草惊蛇之嫌。”
　　说到最后，老福心有余悸地看了木爷一眼，多年的主仆之情，他早就做到了事事以木府为重。
　　木爷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逐渐深重，眼里流露出猎人的精光：“只要雷公无恙，就是惊了这只老狐狸也不怕。更何况我们现在，就是要让他有所忌惮。殊不知，敲山震虎，现下只不过一只狐狸，我们都候着他出洞呢。”
　　“爹。”云儿踩着细碎的步子踏进书房，脑后随意挽了个蓬松的髻，袅娜生姿，别有一番风韵。
　　“云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雷公的案子有希望了。”木爷欣喜的望着女儿，“还有阿水……”
　　不等爹说完，云儿就淡淡一笑，“爹，那可好了，您再也不愁找不到下棋的人了。以前您跟雷公在棋盘上可是一耗就是一下午的。”
　　木爷看着女儿，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那个名字，终究还是云儿心里的结。
　　想到这里，木爷起了身，拉上云儿的手：“陪爹走走，爹想到院里看看。”
　　蜿蜒的石子路尽头，是一片碧海竹林。木爷停了下来，指着竹林问云儿：“还记得爹为什么要种这些竹子吗？”
　　云儿回头嫣然浅笑道：“云儿自然记得。爹曾经说，白玉有诗云‘虚怀千秋功过，笑傲严冬霜雪。一生宁静淡泊，一世高风亮节。’所以，这里种的竹子其实是爹的一种抱负，一种寄托。”
　　云儿抬眼看爹，爹也正对着她颔首微笑。
　　“明日老五这孩子就要出征了。云儿，你代我嘱咐他，即使是在沙场上，做人也要顶天立地，刚直不阿。“
　　木爷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云儿，悠悠说道：“其实竹子还有另外一个传说——娥黄女英，泪洒斑竹。云儿，有些事当忘就忘了吧。”
　　“爹……”云儿还想说什么，爹已经先行步进竹林。
　　轻风掠过，林海漾起层层绿波，起起伏伏，隅隅低诉。

　　皇宫内苑。
　　这是间极普通的宫房，看规模此间主人的身份甚至及不上后宫的嫔。
　　皇上却正坐在这间宫房的床榻边，神态焦急地握着一双枯黄的手。
　　塌上的妇人奄奄一息，已陷入沉重的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张太医，快将前几日朝鲜国王进贡的雪参玉蟾丸给朕拿来！”
　　张太医是皇宫的太医院主事，此时他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雪参玉蟾丸乃续命灵丹，贡品才一共有三，早前微臣已按皇上的吩咐将其中两颗分别呈与皇太后和李太妃，现下就只剩下皇上自己的这一颗了。”
　　“请皇上三思。”张太医身后跪着的几个太医齐声附和，头紧贴着地，毛孔里透着的紧张扰得屋里的空气也浑浊起来。
　　“那就把朕的那颗拿来！任何人再有异议，斩立决！”
　　皇上声音不大，但那股与生俱来掌握生杀大权的寒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冷不丁哆嗦。
　　张太医连忙领旨而退，皇上更紧地握了握那双寒冷的手。
　　服下药丸后，那妇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上不由得趋身向前，凑到妇人的耳边柔声道：“嬷嬷，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那老妇人费力地从唇边挤出了一丝惨白的笑容，声音细若游丝：“皇上，我又让你费心了。”
　　皇上紧紧地将自己的脸埋在嬷嬷的手中，语音哽咽，大呼道：“嬷嬷，朕不会放你走的，决不！”
　　这个嬷嬷就是雷公的亲姐姐，宁琪。她十三岁进宫，十八岁开始伺候小主子，终生未再出宫。
　　皇上生性冷淡，与别人关系极疏，对其生母和养母的感情都很淡薄，即使是例行见礼，也是能免则免。可唯独对这嬷嬷，却亲近的很。一得知嬷嬷患病，就不顾忌讳衣不解带地守侯在旁，连几日的早朝也下旨暂缓。
　　已故的太上皇曾道“此儿天性冷血，乃其母之过也。”所以皇上三岁时，生母便被放逐冷宫，只在太上皇驾崩后，方母凭子贵登上皇太后的宝座。而曾经代养过皇上的李妃，也因此平步青云，当上了皇太妃。
　　转眼数天，嬷嬷的身体居然慢慢恢复过来。也许真是皇威浩天，连地府的牛鬼蛇神也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嬷嬷倚在床头，皇上正一勺勺地喂她喝着汤药。
　　“皇上，这些差事交给新来的心儿做就行了，您是千金之体，要是沾染了病气，可怎么是好啊，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嬷嬷便被一口气憋得狠狠咳了起来。
　　皇上赶紧一手扶着嬷嬷的肩，一手控制着力道，小心按抚着嬷嬷的背。
　　好一番折腾后，嬷嬷缓和过来，脸色因为刚才的咳嗽泛起潮红，眼神却陷入回忆中。
　　“这几日总想着你小时候。记得你五岁那年，在湖上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冰洞，幸好临值的侍卫瞧见的及时，当场把你救了起来。可是你抱上来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凉，只剩下那么一口气。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花了整晚的时间轮流给你诊脉，熬制中药。一大堆汤汤水水灌下去，你才终于缓过劲来。然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发烧，吓的我抱着你不停地哄。说也奇怪，你一躺床上就哭，我抱着你你就能安睡。后来我胳膊酸了，下面的人刚来换下，你马上又哭了起来。我只好就那么抱着你，连着三天也不敢放手。虽然就此落下了手疾，可总算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嬷嬷的神情不断变化，时而紧张，时而宽慰，似乎已回到那段难忘的岁月。
　　皇上一边按摩着嬷嬷的臂膀，一边喃喃念叨：“囡儿一直记得嬷嬷的怀抱，别人的都没有那么暖那么令人安心。”
　　“皇上还记得自己的乳名？”嬷嬷的眼睛突然多了抹惊喜，“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囡儿长大了。现在整个天下都是囡儿的，请囡儿记得嬷嬷的话，凡事遵从讨好你的人，未必是真心对你好。虽然嬷嬷身处深宫，但也知道皇上必有很多难处。在位之初最忌急功近利。囡儿，嬷嬷知道你有很多抱负。但请记得凡事要三思，你的每一个决定可能都关系着很多条人命。”
　　皇上看着嬷嬷，坚定而认真地点了下头：“嬷嬷，您放心，囡儿记得您的话就是。囡儿一定会做一个明君。”

　　蜀地的生活慢慢适应后，阿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阿水，每日跟着大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自己亲手栽种的植物茁壮成长，然后一起纵声歌唱，开怀畅饮。
　　仿佛有些事情从没发生，有些伤痛从没经历。
　　偶尔，阿水会独自一人到没人的地方拿出自己的短笛轻奏一曲。
　　笛声悠扬，旋即消散在风中，又被风带到远处。
　　“你干嘛老是一个人躲在这里吹笛？”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
　　草丛微动，走出一个布衣少女。
　　13、4岁的年纪，还没有长开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小。一张俏脸也是小小的，五官稚嫩，像是含苞的雏菊，一看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阿水的目光却被她的脸深深地吸引住了，确切地说，是被她的眼睛。
　　“桃花潭水深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两句毫不关联的诗句，在看到她双眸的瞬间蓦地窜进阿水的心里。
　　那分明是他心心念念的眼睛，云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