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秒》悯河

2、第二篇日记

　　左安郁闷地闭了闭眼，直接翻到最近的一页。

　　2015年6月25日 晴

　　亲爱的安，我是今天的你。

　　明天早上九点半有个会，记得别迟到。钥匙在枕头底下，出门之前记得吃饭。奥康是你工作的地方，八点钟的地铁，中间有两次换乘，别忘记跟守门的赵叔打招呼。办公室在六楼右手边第三间，秘书妹妹叫艾琳，记得夸奖她衣服很潮，作为回报你可以得到一盒美味的特制曲奇。需要处理的工作艾琳会直接放在办公桌上，有不懂的地方就打电话给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人。

　　明天是你的生日，老妈会给你电话，老爸就不用管了。林秋会提早回家，记得不要摆出茫然的脸色，他会因此很伤心。不管怎么样都要记住，他是林秋，你爱他。

　　左安皱着眉拿过旁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正好是2015年6月26日。

　　就算再迟钝他也发现了格外反常的地方。这的的确确是他亲手写的日记，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可他的记忆里并不存在所有关于日记中的东西，甚至是工作，提到的朋友，三年来形成的新的小习惯，以及这个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忘记的男人。

　　他记得自己毕业不到一年，学的是平面设计专业。而奥康是传媒界的龙头公司，是所有设计专业的人都向往的地方。他的专业知识过硬，但并不会左右逢源，嘴比较笨，不懂得讨人欢心，面试的时候一板一眼，因为这个碰了不少壁。按道理来讲，他应该还处于无业游民的状态才对。

　　可为什么，睡一觉之后就已经过了三年，甚至和一个男人同居？

　　左安没准备继续想。比起这些事他更关注自己的工作。

　　能在奥康拥有独立办公室和秘书，职位肯定不会太低吧……

　　左安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多一点，于是快速起床。衣柜里有两种风格迥异的西装。更加确定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同居的事实，左安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一套修身的黑色窄领，搭了条暗红色的领带，对着镜子把衣摆整理熨帖。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清俊的脸，眼睛色泽很浅，因为轻微近视而显得有些光芒涣散，朦胧又温柔。头发有点长了，乌亮的发色，能看出发质很好，一米八的身高，身形匀称颀长。

　　比起印象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似乎多了丝柔情，少了点阳光。

　　确定没有穿越之后左安不再磨蹭，洗漱完毕就着早已经摆在桌子上的三明治解决了早餐，认真地收拾完，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完全陌生的屋子，对某些一看就很贵的物件充满了敬畏之情。他拿好钥匙和手机准备出门，走到玄关处看见那把暗蓝色的伞，脚步顿了顿，随后默默拿好，锁好了门。

　　左安现在住的地方叫皇印，是每平米三万五的黄金地段。左安看着矗立在日光中的白色小别墅，心里五味陈杂，不敢相信自己刚从其中的一栋走出来，他甚至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傍上了大款的错觉。

　　虽然一切都很莫名其妙，但左安是一个守时的人，他不准备开会时迟到。

　　按照日记的指示坐了地铁，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奥康的本部有十七层，高耸的银灰色建筑在阳光下显得庄重而华丽。左安心里很激动，表面上却挂着谦和温柔的浅笑，挺直脊背脚步平稳地迈进大门。

　　“赵叔好。”他没忘记跟守门的中年人打招呼。

　　“小左好啊。”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保安现在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笑得很慈祥:“今天下班到我家吃饭？你胡婶儿还念叨着你瘦了，准备做点排骨给你补补呢。”

　　“家里有人等着，过几天吧，婶儿做菜是真好吃，叔可得给我留点。”左安的笑容谦和有礼，很讨喜。赵叔笑了一阵，满口答应好歹放过了他。

　　左安擦了擦脑门上的薄汗，坐电梯上了六楼。他不是那种口才很好的人，不太会迎合人，所以二十年来没谈过几次恋爱，可是刚才那套说辞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从口里蹦出来，就好像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一样，说实话有点吓人。

　　左安呼了口气，重新挂好微笑，不一会就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坐着个娃娃头的女生，看年纪不到二十四，穿着鹅黄色的衬衣，修身的铅笔裤。左安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艾琳今天衣服不错。”

　　偷偷照着镜子画眼线的女生动作迅速地收好眼线笔，脸上微微泛红:“老大又开我玩笑，哎，我昨天饼干做多了，你要不要来点儿？”

　　“好啊。”左安点了点头，接过包装得很精美就像是礼物的饼干，刻意忽略了艾琳眼睛里的热切:“开会要用的资料在哪里？”

　　“已经放在桌子上了。”艾琳撇了撇嘴，“要喝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左安礼貌地笑了笑，内心激动表面平静地推开门。

　　不算特别大的办公室，十分工谨的冷硬风格。左安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设计总监”铭牌，用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关好门。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太过慌乱，左安的手有些发抖，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冷静下来。他正要看资料，放在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左安接起电话，声音平稳。

　　“资料看了没有？”对面的男人语气冷清，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人很强势。

　　这是……谁？

　　“……还没……”

　　“先到会议室来吧，开会之前看看。”
　　“知道了。”

　　左安挂了电话，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沉默片刻后拿好，快速走出办公室。

　　会议室每层都有，设计部的在六楼和十二楼。左安按照日记的指示上了十二楼，到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先坐好。”门口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看见左安之后直接对他这样说，接着就径自进了门，就好像是特地等着他。

　　左安知道这个人多半和自己关系不错，点了点头就跟了过去，坐在了那个人指定的位置上。

　　莫名其妙地过了三年，左安心里十分没底。人际关系还能蒙混过去，工作上的东西就完全看能力了吧？他神经紧绷地翻开资料，皱着眉看了十来分钟，到最后却反而轻松了不少。

　　虽然现在他是总监，看起来更侧重于管理，但说到底依旧是设计部的，这个会议恰好是就新一期的广告设计进行讨论，看了资料还在自己控制范围，应该不用太担心。

　　事实也正是这样，接下来的会议举行得顺理成章，轮到左安展示资料发言的时候，娴熟而冷静的姿态找不出丝毫违和感，说出的话无懈可击。

　　会议的结果是设计部的提案通过，三天之后发布样板。

　　终于开完了会，左安重重呼出一口气，脸上一派镇定，眼睛里却闪动着格外兴奋的光。不过是一个半小时的会，开完居然流了一身的汗。

　　开会前迎接左安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没说多余的话，脸上的表情很浅，但明显带着赞赏。左安虽然好奇对方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现在还不清楚状况，不准备上赶着惹人怀疑。

　　左安按部就班地在食堂吃了午饭，下午就在公司逛了一圈，中途遇到不少打招呼的同事，左安一一点头致意，礼貌而充满了适度的距离感。

　　没怎么在意时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过去了，越接近六点钟他就越是郁闷。

　　很显然他和林秋住在一起，还不知道那房子是谁买的。左安了解自家老爸的性格，三年前他们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也绝对不会冷成这样，连他生日都不打个电话问候，现在看来自己多半已经出柜了。

　　虽然觉得很抱歉，但左安真的有些抗拒，他是不是gay另说，日记里的一句句“你爱他”却是事实，他就好像被强行快进了三年，就如同被丢到了一片幽密的森林，触目之下都是陌生，前方都是未知，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自己二十年来的认知还是该相信这莫名其妙空白掉的三年，相信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亲手写下的字句。

　　可是时间不会因为谁的意志而停止，左安准时下了班，甚至下意识地推掉了两个派对。

　　左安郁闷地坐了回程地铁，两眼发直地盯着手机屏幕，不敢下车。他磨磨蹭蹭地回到白色别墅区，皱着眉在门口站了接近半个小时，实在不敢开门。

　　可是，他得回家。

　　家里号码都换掉了，即使找过去估计也很有可能找不到人。那时候自己到B市读书，老妈是为了方便照顾才租的公寓，现在多半已经换了新的住客吧？

　　不知道那个叫林秋的人性格什么样，至少现在看来，声音很棒。

　　如果人品不错就做兄弟？并不一定非得谈恋爱啊……

　　左安的手又有些发抖。

　　“安，不进来吗？”门里突然响起了低沉温柔的声音，和早上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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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秋的日记
2012年12月20日 晴
今天又看到了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心情很差，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酒。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gay，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到这家GAY吧里喝酒。
那双眼睛变得很朦胧，看时让人觉得呼吸发紧。借故经过他身边的已经是第六个人了，可他一点都没注意到。我跟他搭上了话，互相交换了名字，他似乎不准备记住我，因为他的视线一直在门口徘徊，就好像在等谁。可惜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来。
我想我会一直记得这个夜晚，他红红的脸，吞咽红酒时滚动的喉结。
不算格外漂亮，但十分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