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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祭坛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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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前。
乌黑苍穹,云海翻滚,闷雷似擂鼓一般在头顶炸响。
她用尽全力好不容易伸出一只手,刚搭上坛沿,便被两名道士狠狠掰开手指,重新推到坛底。
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蓄着山羊胡,生了一双吊三角眼。他举着一柄桃木剑在祭祀台前念了半天的咒,将一张快烧成灰烬的符挑进祭坛里。
“祭祀开始。”有人高喊。
此时梨子坡上早已跪了数百的人,男女老少,全都神情虔诚。
而在坛底的小女孩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狗血淋了一身。呛鼻的腥臭味令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的她终究还是放声大哭起来。
可哭喊并没有勾起在场所有人的同情,那名道士相反拿此煽动人心,“狗血淋头,孽障浮世。”
帝都城外的几个村落小镇,数年来灾情厉害,死伤无数。今年,又爆发了一场瘟疫。远近大夫束手无策,就连当今皇帝派去的御医见状也是摇头。
无望的人们,只有将希望寄于一些旁门左道上。
众所周知,这天下有一位“命格君”,是天上谪仙转世,观星能知天命,一脉红线可探人间七情八苦。若有他相助定能化险为夷。只可惜,他早已退隐多年,世人全都不知他身在何方。有人甚至说,曾看见他乘着仙鹤上了青天,不过那也只是传说罢了。
而此次在这祭祀做法的却是自称是命格君大徒弟的须臾道长。他带着一队年轻道士,来到瘟疫镇。往井水里洒了一些“仙药”,令患病的人们喝下去,竟减轻了病情。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的人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拿出家里全部家当去供奉这位神通广大的须臾道长。
前几日,须臾道长掐指一算,说帝都城外灾祸不断,殃及子民的正是一股邪气。而这邪气之所以难清,是因为它依附世间最纯净的孩童身上,才因此迷惑了众人的眼,令最好的大夫也找不到医治这瘟疫的法子。
白纸黑字,须臾道长写下了一名孩童的生辰八字。便是这张纸,就此判了她的死刑。
原本与一群同是孤儿的乞丐生活在破庙里的她,被捉住关进了猪笼里。同伴早先就听说了须臾道长要拿她祭坛,因为她是灾祸的源头,看着她被摁在地上竟没有一人站出来救她。
平日里与她要好的虎子弟弟,抽泣着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下冲她磕了三个头,他说,你死吧,道长说了,只要你死了,我们才能得救。
她心里痛楚,咬破了嘴唇,哭着喊:“求求你们放了我,我不是孽障,我怕!我怕……”
无人理睬她,又一缸子的黑狗血劈头盖脸地浇上她的头。她被泼的腿脚一软,跌坐在了坛底。
她仰起头,只看见一方天空,压得她喘不过气。一片雪白色的梨花被风吹进了坛口,她想伸手去接。却见一双素净如莲的双手伸向自己,穿过自己的腋下将小小的她抱出了祭坛。
她被抱在怀里,有一种好闻的香气萦绕在她周身,仿佛能净化这世间的污秽。她只觉身上不那么腥臭,眼睛疲倦只想沉沉睡去。
可是,她不能睡着。因为她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说:“我本不再管这人世间的事,可若有人胆敢冒名我那早已离世的徒儿在此蛊惑人心,残害幼小,我便不能不管。”
须臾道长惊的脸色煞白,“你……你莫非便是命……命格君。”
“就是你冒名我徒儿?”男子勾唇微笑,向前一步,沉声道:“你不怕报应么。”
须臾道长吓得手中桃木剑掉落在地上,连忙下跪磕头,“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不该借用您徒儿的名讳,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饶了我吧。”
“我自然饶你。”男子神情漠然地从跪在地上的人们身旁走过,人们像是见了神仙一般朝他磕头。
风自天空来,吹起他及腰的墨发,似一群姿态缠绵的蝶。他的容貌与世人想象的有点不同,以为会像传言的那般,命格君是谪仙转世,仙风道骨,不染凡尘。而眼前的这位男子,却是一袭猩红色的衣袍,墨发不束,任由清风绕耳。他的容颜妖娆,若不开口说话,声线敦厚,竟以为是位风姿绰约的女子。
“求命格君救救我们吧!”人们哭喊成一片。
男子敛步,回头冲那群人笑道:“我从来不救该死之人。”
那个笑容,很久以后她都一直记得。与其说漠然,不如说是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