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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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正是樱花盛开的温暖季节。
在这个国小毕业的春天里忍足侑士第一次和家人去了奈良的吉野山。
漫山漫野的粉红樱花，像荡起的云层一样，不过因为现在还是早春的缘故，还只有山麓的樱花开放了，山腰和山上的樱花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开放。
樱花初绽之时，柔美娇色总令人想起少女柔粉的面颊；而樱花随风飘落，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勇敢赴死的武士。
怎么说呢，该说不愧是被誉为“吉野千本樱”的地方吗？
绚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短暂而绮丽的生命，令人心中涌动着憧憬人生美好的同时，也让人心生无限哀思。
樱花易零落，落蕊倍觉珍；君看此世上，何物得长生。①
如今慕名而来的人并不在少数，熙攘的人群，欢笑声，飘散的樱花，冒芽的青草。
春日的生机勃勃。
他们一家人难得能来赏樱，因为父亲是医生，而樱花节又恰好是在流行性疾病易发的初春，往年这个时候父亲都待在医院。能来赏樱的，也就只是母亲，他还有浅空。
如果说心里没有期待，那是不可能的。小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牵着父母的手，而他的父亲却不在身边，怎么可能不羡慕呢。
难得的机会，也不知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了。
他抱着浅空席地而坐，小小女孩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咂巴咂巴嘴，抬手揉着眼角鼓起了腮帮子，头上没有收拾好的呆毛在风中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忍足侑士觉得自己又被戳中了萌点。
原来阿空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get到了卖萌的技能了吗，简直不能再棒，感觉时刻都在被治愈呢。
母亲给浅空挑了一件很适合赏樱穿的衣服。乳白色的，印着漂亮的浅粉色樱花，嫩绿色的腰带，白色的藤蔓，还有粉色的花朵发箍。
穿和服的浅空简直萌到不行，以后穿白无垢②的话也一定很美吧。
他摸着下巴想象着。
母亲和父亲在一旁交谈着什么，轻声的，他只看见母亲扬起了温柔的笑容，眉眼间是少见的喜悦。
于是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揉了揉浅空的脑袋，娴熟地抱起她，走到一边去玩了。
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他们。
这么难得的相处。
走了不远，浅空搂着他的脖子，乖乖地被他抱着，像孩子一样靠着他的胸膛，独自摆弄着他的衣领。浅空其实算不上轻，至少对他而言，但好在这么多年了，他抱着抱着也就习惯了，虽说也不能走很远。
感觉他的臂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累着了的他放下浅空，温柔地替她理顺了翘起来的几根头发，看着她呆蠢地眨巴着眼睛突然有些想笑了。
小小的女孩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微微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轻风吹起她柔软的长发，像飘摇的水藻一样，无数樱花在她身边旋转飞落，落在她的头顶和肩头，双手不安地摆弄着。
他伸手张开双臂，微笑着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和宠溺。
女孩嘟着嘴，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伐，小步的，有些晃晃悠悠，却仍在向他靠近。
她先是小心地扯住了他的衣角，谨慎地抬眼打量他的神色，发现他仍笑得柔和后才稍稍放心地靠进他怀里，双手轻轻地环上他的腰，蹭了蹭他的下巴。
忍足侑士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地享受着女孩难得的投怀送抱，该说真是不负他这么久的辛苦教导吗。他真是太机智了。
以后的生活可是福利满满啊。
他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孩，软软的身体，散发着微凉却腻软的味道，他深吸几口气，微微勾起了嘴角。
啊啊，真是美好的春天啊。
他抱着浅空找了个靠近河边的地方坐下，因为地点比较偏僻，所以这里并没有太多的人，浅空一直微僵的身体也略微放松下来。
这个季节的樱花开得正盛，一树一树的，像粉色的云朵，轻柔得不可思议，小草冒出了头，嫩绿的芽尖好奇地打量着世界。前方有一条河流涓涓流过，清澈的河水冲刷着河岸，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子里有几只鸟儿飞过，扑扇着翅膀，发出几声低鸣。
浅空窝在他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他眼疾手快地按下她欲揉眼的手，看着她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顿了顿，只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知道为何，每年一到初春时节浅空就很容易犯困，总是打着呵欠，眼睛水蒙蒙地窝在角落里。
萌得他一脸血啊。
抱着浅空呆坐了很久，忍足侑士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向了何处，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只看到吃完了樱花饼的浅空无聊地望着天空。
他叹气，无奈地抹去她嘴角的残屑，望着她有些呆滞的脸。
总觉得，还是找点事儿来做比较好啊。
不然这么长的时间真要像个闷葫芦一样一言不发吗。
忍足侑士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来着的人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玩得不亦乐乎，也没有什么能给小孩子玩的游乐设备。
随即，他突然看到一个和浅空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说说笑笑地从他们身前走过。
当然，他关注的并不是那个女孩，而是女孩所带的花冠。
由长着嫩绿芽的柳条编成，然后缀以粉嫩的樱花和各色的小野花，看上去很是漂亮，衬得女孩更加可爱。
他灵光一闪，觉得编个花环给浅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他之前压根没做过这种事。
“阿空，我给你做花环好不好？”忍足拍了拍她的头顶，小女孩探出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眨巴着大眼，他继续补充到：“就是那种缀满鲜花的头环，很漂亮的，一定很适合你。”
女孩望着他，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头，右手食指点着嘴唇，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半晌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迅速从草地上跳起来，拍去身上的杂草屑，拉过浅空，沿着河流朝前走。
他也不知道哪儿有柳树，但看刚才那个女孩的模样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处，只要顺着她们母女二人来的方向走应该就能找到吧。
边走边仔细打量着，浅空咬着手指甲慢吞吞地被他拖着走，拖沓着步伐，脑袋一点一点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身后，翘起了几根呆毛，有几瓣花瓣还落在头上。
偶尔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大多都带着笑脸，手挽手，一副开心喜悦的模样。
他只有孤独地拉着一个快睡着的小野猫。
走了一小会儿，他才看见几棵柳树，并不太高，看上去应该还是刚种没几年的新树。垂下长长的枝条随着风轻轻晃动，冒着嫩芽儿，几片伸展开的细叶像刚睡醒的娃娃，带着活力与朝气。
初春的象征，嫩柳与粉樱。
他还不够高，即使踮起脚尖伸直手臂也只能勉强摘下一段不短的柳枝，恰是最嫩绿的那一段。
仔细打量一番后他才发现，原来萌生编花环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周围的几棵柳树，条条垂下的柳枝已有不少被摘去了一截，只余一些残枝摇曳。
他手下一顿，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他自然不是什么圣母，不会为了这一小小的柳枝而感伤，虽然觉着可惜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动作迅速地摘下数根柳条。
人本就是如此，在其它事物与所爱之物之间，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虽然确实很缺德。
不过，偶尔做做缺德的事也不算太坏？
一会儿后，走回浅空身边，他紧攥着柳条，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浅空的脑袋，然后执起她的手让她牵着自己的衣角，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让她走在自己旁边。
虽然拉着衣角，但若让她走后面的话总怕她走丢。
浅空依旧呆呆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她这几天是不是半夜起来做贼了，不然为什么一直都在打呵欠③。
他低着头，仔细回忆着以前看邻家老爷爷编花环的景象，由于时间久远，只能想起大概的流程。其实还是很简单的吧，不就是个花环吗。
但是还没过几分钟忍足侑士就差点抓狂了，他拿着被他捣鼓得乱七八糟的花环，枝上的嫩芽也被他蹂、躏得耷下了脑袋，歪七扭八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花环。
果然……他不适合这样精细的活计。
他明明是个绅士，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最后费了半天劲，他才终于编出了个勉强看的过去的花环。他沉默地盯着看了半晌，不禁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都会缀满花的到时候也看不出来这花环是什么样了吧。
如此敷衍自己的忍足侑士拿着不成样的花环，拉着浅空的手心情愉悦地四处采花去了。
嗯，是的。采花。
初春季节开的花还不算太多，加之前几日又下了场雨，摧残了不少花朵，更何况还有人先他们一步下手，这要找朵完整又不失好看的花还真有些困难。
浅空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因为很少这么急切地奔跑的缘故，她跑得有些踉踉跄跄的，脚步凌乱，几乎是被他拖着跑的。
等他反应过来时，浅空已经涨红了脸，微微喘着气，扁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他望着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浅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无可救药的罪人一样。
像欺负萝莉的怪大叔。
“抱歉阿空。”
他抽了抽鼻子，觉得有些尴尬，但看着仍固执地拉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又觉得自己太过大意，于是他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抱住她。
小小的女孩抱起来软软的，凑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发梢扫过皮肤，泛着痒意，女孩呆了几秒，才松开他的衣角伸手回抱他。
“乖。”他抬手抚摸着女孩柔软的长发，垂下眼睑。
真听话。
然后他拉着浅空的手，慢吞吞地漫步在草地间，任由芽尖划过皮肤。柔软的土地，有微风吹过，吹起漫天的花瓣。
一路上他采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各色色样的，他都一股脑地缀在了花环上，还爬上树摘了几支樱花，捻下花朵。
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他才终于摘到了足以缀满这个花环的花朵，虽然有些歪扭，搭配也没什么美感，但是戴在浅空头上还是挺称她的。
像个小精灵，就是样子有些蠢。
他不禁笑了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发现时间也不早了，便摸索着回去了。
浅空走在他身边，穿着木屐有些不习惯，走得怪别扭的，素净的和服衬得她有些单薄，长长的浅葱色头发散落在身后，像葱绿的青草，额前扫过几撮头发，浅空色的瞳透亮，明明灭灭地映着光，头上的花环带着嫩绿与浅彩，五颜六色的，倒也挺适合。
走了有一小会儿，他和浅空回到原处时，母亲和父亲正在说闹，难得一见的热闹场景。于是他也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拉着浅空的手，他们坐到了一旁的石块上。
两个人一起沉默不言地望着天空，晃着脚。
白云悠悠飘过，灰蓝的天空，不像夏日一般明亮，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味道。微风轻抚，带着一丝寒意，却轻柔得不可思议，浅粉色的花瓣飘落，像羽毛一样。
他笑了笑。
觉得幸福溢满了整个胸腔。
幸福的春日，幸福的我们。
再过两日就要离开了啊，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不得不再见。
再见了，关西，再见了，我的家。
不知何日才是归期。
亦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Chapter 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