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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彻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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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难抓,但,鱼汤不香了。
接着,他把鱼清蒸、糖醋、红烧、碳烤、油焖,鱼还是那条河里的鱼,滋味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边剔骨头边想,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雨林的雨下下停停。
他把剩下的鱼冰了起来,趁雨停,把当天烧好的一锅鱼送到古庙门口。
一群本来在庙前穿着破旧衣服打打闹闹的孩子见他提着锅来,纷纷飞奔回家,由于跑得太急,小路边落下几只磨破的草鞋。他们取了大大小小的碗后又急匆匆而来,挣着分他锅里的鱼。那几只不小心粘在泥地里的鞋又被主人顺道穿了回去。
“味道怎么样?”
孩子们熟悉他的手艺,正吃得不亦乐乎。
“好吃!”
“和以前比呢?是不是差了?”
“这不是一样嘛!”孩子们嘴上吃得油乎乎的,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他不由愣住。
接下来,他不抓鱼了,带上装备去闷热的林子里捕蛇。蛇抓了一篓又一篓,可是味道再也不鲜了。
孩子们继续饱餐。
然后,不管干什么,他都觉得和以前不同了。
他时不时去敲墨镜镜片和镜腿的连接处,深究无益,就此打住。
无法品尝出鲜美,无法再悠闲自得地挥霍大把的时光,无法冷静地用自我暗示迅速了断妄念。
手指再次搭上墨镜,意识到一贯的自我暗示不再起作用,他才不得不承认,一定是自己出了问题。
古庙前的石头堆和他一起见证了这个雨林村落从繁荣走向衰败,他无所事事地目送日出与日落,没有四季气候交替的雨林里,每一天都曾可以轻轻松松地活成前一天的重复。
黑眼镜不是不知道小夙的生死符封在她的墓里。生死符的形态可能并非一张纸质符箓,这一点他也考虑到了。但在思南洞棺开棺之后,看到故人的尸身保存完好,穿戴整齐,容貌安详,宛如沉沉睡去。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惊动很不应该,更别提去翻找了。
盗古人的墓是一回事,看到认识的人躺在棺木里又是另一回事。
他纵容霍家女子从里面小心翼翼摸了三件首饰出来后,不容商榷,“啪”地合上了棺材板。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开棺之后,他已经隐约觉查出不对,有什么缓缓地爬过来,看不见摸不着,沉沉地盘踞上他的背后,便不再动弹。
当时他如果不果断地合上棺材板,恐怕下一秒就不再有力气搬动它了。
只是他隐藏得好,霍家人都没有看出来他的不适。
没有看到任何纸质符箓,那么应该做成了其他形态,三件首饰中也许有生死符,也许没有。那时已由不得他多想,他已经领受了故人的遗愿,背上的重量就是最好的答案——小夙对他切齿沉痛的恨意。
此后,他活得依然潇洒,身上的重量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休要去搅乱别人的人生……
“稀奇事!快去看呀!石头开花了!”
午后被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他被拉起,孩子们簇拥着他走向古庙。
齐添逝去之后,他一直习惯对着石头堆发呆。在他的定义里,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曾经是齐添,而现在只剩下亘古不变的石头。
孩子们正是把他带到那堆石头前,然后顽皮地盯着他的脸。
只见无数的粉色花朵绽放在石头上,显得娇艳又坚韧。
孩子们以为他总喜欢看那堆石头是出自喜欢,所以突发奇想恶作剧地搞成这样。
“叔叔!花在树上多好看啊,可是你多傻啊,只知道看石头!”
“所以我们把石头打扮打扮!怎么样?贼好看吧!”
怔忡间,他不发一语。
生死符,选择生,还是选择死,全凭使用者的意念,旁人无法左右。
是齐添自己的选择。
他害怕的是孤单地永生在世上。
哪怕齐添多躺在病床上一天,他都可以晚一天去面对无尽孤独的深渊。
孩子们以为他魔怔了,下雨时竟然为那堆铺满花朵的石头堆打伞,天晴时便守在一旁继续发呆。
即便如此,那些被摘下的花朵还是没两天就枯萎了。
他这才幡然醒悟,他与解雨臣的时间不同!他可以浪费无数个日日夜夜,反正与天地同寿,而解雨臣只有普通人短短的一生,如同花开花败,必有终焉。
有的决定做出后,才发现根本承受不起。
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他们之间的链接,他断不掉的。他知道解雨臣切切实实存在,就阻止不了去回忆与揣测解雨臣的一切,包括分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明知这样只会令他陷入更深不见底的孤独。
婚礼很热闹。
来宾络绎不绝,耳边尽是祝福声。
解雨臣神态自若地招呼着,这边请入席。
粉色气球加上闪闪亮亮的装饰打造出无比梦幻的浪漫氛围,令人陶醉。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解雨臣嘴角上扬,忙忙碌碌。
世上存在不愿意去相信感情的人,也有视爱情为信仰的人。两者都自洽地活在由自己打造的剧本里。
“小九爷,恭喜恭喜啊!”
解雨臣含笑与来宾客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比起虚无缥缈的爱情,他更愿相信这种长久的陪伴。
刹那的悸动,一见钟情的沦陷,忽如其来的感觉难免也会匆匆而去,最终沦为折腾与怨怼,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无视掉那些。谁能给出坚不可摧的承诺,他就倾己全力回报。两不相负,才是最好的买卖。
曾押错了一次注的解雨臣选择从头再来,尽人事听天命,不留遗憾,不必后悔。
“囍”字挂得高高的,玫瑰花丛美不胜收,耳边充满美好的祝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确认,这才是他一直追求的爱情。
“怎么又是你?”
“无聊,唠唠嗑呗。”
“要不是你天天都给我打电话,我还真信了。”
吴邪刚说完这句,一旁的张起灵蹙眉问:“谁?”
“还有谁啊!”吴邪压着手机收音口,跟张起灵小声嘀咕,“他这样反常,会不会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张起灵习惯性保持沉默,抓起床头柜上的纸笔涂鸦。
怎么百岁老人都在他这里求关爱,吴邪没好气地冲手机那头嚷道:“你记不记得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我们都在尬聊?”
“记得啊。”对方答得很快。
“那就不是阿尔兹海默症……“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亮出画好的图,吴邪差点把图上俄罗斯方块的抽象形状看成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器官,害得他老脸一红:“你如果想从我这里打听小花的消息,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怎么扯到他身上了啊?”对方不慎漏出一丝心虚。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他老盯着我们追问张家古楼的事呢。你也知道,小哥被我找回来了,小花好像觉得一探究竟的机会来了……”
“他问张家古楼的事?!他要干什么?”
“不用我多解释吧,你了解他,小花打定主意要干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对方努力压抑震惊,过了会才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吴邪叹了口气:“黑爷,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走到这步,但你们既然已经分开了,那么他是他,你是你,分手就是结束所有一切的关联,明不明白?你这头黏黏糊糊反反复复,但小花那儿不会,绝对不会。他上次冒了多大的险,竭尽所能破釜沉舟了啊,你还想他怎么着啊?!他出发前跟我说要给你个归宿,回来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对方打断:“变?变什么样?”
“他没能把你带回来,答案已经很明显,小花这么好,你都不知道珍惜……”
对方再次打断,问出了最想问的话:“他怎么样了?”
“他伤好后,开始积极相亲了。”
对方立即“啪”地挂了电话。
吴邪耸耸肩做了个鬼脸,张起灵把他搂进怀,重新靠在床头,这下应该没人会再打扰他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