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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神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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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齐添的交流奇异又顺畅。解雨臣心想,倘若齐添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那么他们一定会在某处邂逅,也能一同经历惊心动魄的冒险。
齐添讲述的秘密是一个距今许久黑眼镜的往事。
那时的黑眼镜和齐添作为齐家叱咤风云的人物,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
解雨臣扶额。
此处略。
黑眼镜为了研究咒术,而注意到了一个世世代代都为咒术师的家族。他以学术考察为名,接近了这个家族里的一个年轻女孩。女孩的防备心很重,不愿给他多透露咒术方面的信息,但跟他不痛不痒地聊了些家规。古老的咒术师家族的家规很繁复,条条框框甚至超过了中学生行为守则,总结出来无非要让家族所有的人隐世而活。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她这一脉按家规规定他们必须做到大隐,分散居住在城市中却又秉持独特的隐秘。
他们干了许多干扰时代洪流的事,掐灭浪尖的人物,他们做起来悄无声息,伪装成自然事件再好不过。但家族的存在还是被发现了,一支训练有素的暗杀队伍正在不停猎杀她和她的族人。
“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女孩匆匆离去,没走几步又折返道:“我劝你别写报道,即便你写了我们,也绝不会被刊登出来的。还有,不要再对我们好奇,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黑眼镜留意到女孩苍白的脸色,神经质的唇角,以及局促不安的手指。
他没考虑太多,只是觉得眼前的她需要治疗。虽然这与黑眼镜前来找她的目的背道而驰,但更令他感到有趣。
他迅速给了女孩一家心理诊所的名片,然后表示非常认同她善意的建议。
隔了两个月后,女孩迈着踌躇的脚步来到了诊所。
“你要讲的不会是他把妹的风流史吧?”
『哈哈哈……你渐渐失去耐心,还有点儿焦躁啊!』
解雨臣觉得自己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从这个故事开头,他就听出了某种隐约的不对劲,只是尚且不敢往深处想。
他遏止住自己的推理及想象,只怕那些会引领他坠入深渊。
齐添明显不熟悉解家人的大脑回路,继续平静地讲下去。
那个女孩叫小夙。姓氏不便透露。天资卓越,是咒术家族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随着族人被暗杀,小夙虽年幼,但已参与守护族人对抗敌对的家族,任务越来越繁重,这直接加重了她的焦虑。挣扎了两个月后,感觉再也独自撑不下去的时候,刚再次杀戮后的她想起某位好心记者推荐的诊所,跌跌撞撞走了进去。
这回乔装打扮成心理医生的黑眼镜细心斟酌着她的话——
“我把家织成了网,严防死守的网,我并不需要捕食,却成了罪恶的蜘蛛。”
小夙要躲避杀手,保证族人的安全,只能走上反击的道路,双手淋满鲜血。
“整夜整夜失眠,我怎么觉得见过医生你,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梦境里?我没有朋友,只有家人,誓死守护家人,而家人们却让我成为蜘蛛……为什么我见过你?”
小夙指着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的病情加重得超乎想象地迅速。
黑眼镜勾起嘴角:“确定诊疗方案,你需要睡一会。”
黑眼镜准备了很多关于咒术的问题,那些问题最终指向同一个目标。
但是他并没有发问,他通过简单问答了解小夙被催眠后所处的那个空间。
漆黑。空无一人。
原本应当苦闷绝望的空间里,难以置信,小夙却获得了心理上的平静。
“没有人再来给我任务,没有人看着我,我也不用去提防任何人。”
小夙睡了半个小时左右,醒来后脸色转好许多。
那半个小时里,黑眼镜什么都没有再问,他忽然觉得连睡眠都是一种恩赐的孩子活得过于痛苦。
那个空间,什么都没有,唯有死亡的气息。
黑眼镜意识到,小夙并不排斥死亡,也许她早就在期待自己的终结。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期待。
这件可悲的事发生在一个花季少女的身上,不得不说,是生命最大的讽刺。况且小夙还曾特意嘱咐过他,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从短暂的休息中清醒过来,小夙恢复了冷静,淡淡地说:“抱歉,不管我是否真的之前见过你,我已经把你牢牢钉在我的网上了。”
不可存在任何侥幸心理,怀疑的对象一律抹杀。——咒术师家训之一。
钉在网上……黑眼镜当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小夙愕然,不同于其他受到死亡威胁就癫狂失态的人,眼前的男人竟然毫无惧色。
他不无笑意地说:“的确,有人出钱买你的命。但是我现在不想做他那单生意了。”
小夙还未完全领会他的意图,琢磨着会不会这是他另类的求饶方式。
他继续说道:“我想挑战一下难度更高的事……比如,拯救你。”
那天,小夙踏入诊所时,晴空万里,但被催眠醒来后,大雨滂沱。
她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施了术,再用一句熟悉不过的咒言,就可以了结他的性命。
她每天都在不断重复的杀咒。
可是,她动摇了,一瞬间她疑惑自己是否已从催眠中真正醒来,因为从来没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语。
拯救……
这个世上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神还没有舍得抛弃她,那么她的神一定会说出和他同样的话。
小夙愣愣地注视眼前的人,医生打扮的他干净整洁,周身却有种不加掩饰的邪性。但是刚走入这间心理咨询诊室时,小夙不曾对他抱有疑虑,也就是说,他的本性是从挑明放弃杀她的念头开始主动表露的。
小夙始终无法看清他藏于茶色镜片后的眼神。
该如何回应?
接受神的恩赐,乞求神的怜悯,还是,拒绝敌人的施舍?
小夙木然地思考着。
桌前医生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点燃一支烟。
“总之,药方是……先学会微笑。”
她的敌人神经大条地自顾自做出示范。
雨声大到不可思议,她笑不出来,也许她这样的人只配活在焦虑和痛苦中。
“太难了……我想……忘记所有害人的咒术……但也不愿族人丧命……”
是不是过于贪心了?
她的声音很轻,只说给自己听的嗫嚅吞没于雨声中。
“有所求才是人性的本心,不妨更贪心一些。”
她的神明收敛起痞痞的笑,冲她郑重地点头。
小夙抬头,大雨戛然而止,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刺得她一阵晕眩,重重黑暗散去,只剩温暖和惬意。
她在诊疗室里睡了很久,直到被锁门的工作人员叫醒。
“神……我的医生呢?”
对方告诉她,这家心理诊所的医生早已下班。
第二天,小夙又来诊所,但这里的医师却是位女性。诊所内没有人见过她描述的医生。
她的神明消失了。
随着神明的消失,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追踪她和她的族人的那支暗杀队伍也消失了。
十六岁的小夙终于从杀戮中解脱,过起了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她尽情享受青春的一切,梦过爱过,清醒着糊涂着。
十八岁生日的她仔细端详毕业照上的自己,笑得灿烂如那日绚丽的阳光。
然而,这一天小夙正式接受族中的成人仪式。
以她的天赋,她需要和两年来熟悉的生活作别,从此正式担负起家族守护者的大任,继承和研究代代相传的咒术。
也许,两年多的普通学生生活是神明送给她的礼物吧。
小夙又过回了之前麻木的日子,但不同的是,她心里已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有一次在执行抹杀任务时,落荒而逃的目标大叫着一个她不曾听过的名字。
他是谁?
直觉告诉她,她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说出来,饶你不死。”
“三年前我们被他追杀,刚才、刚才一进门躺了这么多人,我还以为、以为他又来了……”
“那人长什么样子?”
“人很高,戴着墨镜,具体长相没看清!”
是了,她知道了属于她的神明真实存在,心中奇妙的感觉渐渐迸发,欣喜兴奋之情使她再次确定自己不再是一具杀戮机器。
虽然得到的描述很模糊,但小夙笃定,只要不是自己臆想中的人物,她就能够把他找出来。
她的神明解救得了她一时,却并未必能护她一世。
随着调查的深入,她知道了更多关于他的事。
黑瞎子在冒充记者接触小夙之前,曾刨了好几处小夙族人的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