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明鸢

18、雨夜

　　是夜，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项红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一个人像断线木偶一样被两个仆人提出来，毫不留情地丢到了路旁
　　“咳咳……”他身上的鞭伤原本就还未痊愈，这一摔，更是摔得他眼冒金星。
　　“身为奴才，就要有奴才样子，”其中一个仆人朝倒在地上的他啐了一口口水，“居然敢勾引大小姐，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
　　说完这句话，大门碰地一声关上了。
　　雷电闪过黑幕，划开一个白色的口子，天地轰隆隆作响。
　　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布满鞭痕的脸。
　　雨水沿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流了满脸，每一处鞭伤都热辣辣的疼，像是撒上辣椒粉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嘴里尝到的味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唯一看得清楚的，只有他那双黑亮清丽的眼睛。
　　这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落雨如珠，在绿叶上渐起水花。
　　亭台水榭，雨水模糊了这片美景，宁静安详。
　　若不是那大雨中那一声瓷器碎地的声音。
　　“放我出去！”蔷薇捡起地上的尖锐碎片，抵在雪白的脖颈上，娇嫩的皮肤立刻渗出血珠。
　　蔷薇眼底的决绝吓坏了原本阻拦她的下人。
　　“小姐，不要啊！”屋子里大大小小都跪了下来，谁也不敢再过去，两个拉住她的女婢也不敢再动弹。
　　小姐一命千金，只是受伤了还好，最多体罚几天。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还不要了他们这些下人的一条命？
　　蔷薇见没人拦着她，挣开左右，警惕地向门口倒退。
　　“你在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只见门口站着一紫色华服的少年，一双凤眼飞入鬓间，一张妖娆魅人的脸，蹙起眉时，偏偏生出一种慑人的压迫感。
　　所有人见到门口的少年，吓得立刻俯下身去，连头也不敢抬起。
　　紫徽自小就不苟言笑，行事风格更是毒辣，山庄里害怕他的人不少。
　　蔷薇听到声音立刻就攥紧了手里的碎片，像看仇人一样盯着门口的紫徽。
　　紫徽见她还不放下手里的武器，眉头蹙得更紧。
　　“薇薇，不要任性。”紫徽面有怒色。
　　蔷薇不为所动，望了望窗外的雨帘，眼神若有所思。
　　“下雨了，他的伤口还没有好，至少，等他养好伤口再走，”她顿了一下，凝视着紫徽幽邃的眼神，“…..他会死。”
　　紫徽面色如霜，语气更是冰冷，“他该死。”
　　“他并没有对我……”说道这里，蔷薇脸颊浮起红晕，再说不下去。
　　紫徽沉默，面色更是阴郁，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周围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我今天一定要离开这里。”蔷薇坚持着。
　　紫徽向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如果我不准呢？”
　　“那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蔷薇压紧了脖颈的瓷片，一横血已然滴下。
　　紫徽扬起一抹笑，妖异秀美，危险至极，“你想死？”
　　蔷薇盯着他。
　　“好啊，”紫徽眼神暗了下去，带着阴鸷， “你敢割下去，我就敢救活你，卫清寒的医术你是知道的…..痊愈之后，余生你就带着脚镣在这个房间里度过，至于那个人…..抓回来，七经八脉挑断，丢进翠红楼里，那里从不缺愿意花钱享受残孪的嫖客。”
　　如此残酷的话说出来，应当是面目狰狞的，偏偏他生得好看，说出来，面上却带上一种别样的美丽。
　　蔷薇和下人听得这番话，都吓得面色苍白。
　　“现在你放下碎片，乖乖地上床睡觉……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蔷薇看了他几秒，像在验证他说的话的真实性，最后还是放开了手里的瓷片。
　　左右见机围上蔷薇，又是扶着她坐下，又是急忙拿来药抹上的，一时屋里忙成一团。
　　紫徽伸出手，想碰碰蔷薇的头。
　　蔷薇一下子躲开，视若污物。
　　紫徽白皙细长的手指僵在半空，捏了捏，收入身后，脸上不带情绪。
　　蔷薇抬起脸，对着他，眼里泪水涟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紫徽没有回答她，一双眸子已降到冰点，“你累了，早点休息。”
　　蔷薇望向窗外，眼里尽是担忧，“阿青哥哥…..”
　　紫徽穿过黑夜的长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终于膝盖一软，扶着墙已经是勉强站着的姿势。
　　卫清寒自出了房间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上去扶住他，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几乎是怒斥道，“紫徽！你这又是何苦！”
　　紫徽抬起眼，唇色几乎苍白，脸上仍是不变的冰霜。
　　紫徽微微抬起手掌掩住嘴唇，又低低咳嗽起来，一下比一下剧烈，到了后面几乎是像呕吐一样。
　　卫清寒拍着紫徽的肩膀，却见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单纯地克制不住地整个身体在颤抖。
　　风雨飘渺里，仿佛听到紫徽在低低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依骨附肉，每念一次都像是要挽出一块血肉。
　　雨越下越大了。
　　朱青眨眨眼睛，有水滴进眼睛里，酸涩地疼着。
　　身上应该还有一点力气，他却完全不想动了，只想这样躺在地上。
　　脑袋一片空白，就连胸口迟钝传来的痛感都毫无感觉了。
　　只觉得身子沉重，眼皮也渐渐地合上了，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紫徽…..紫徽…..”
　　风雨飘摇的远处走来一个男人。
　　一身黑色的衣服与街景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时不时闪过的闪电，看得到他脸上那白色的面具，你根本看不到那里有一个人。
　　朱青听到有人走近，动了动手指，睁开眼，在倾倒的世界里，只看到有人蹲了下来。
　　在对方静静的审视里，朱青缓缓闭上眼睛，心底一种深深的疲惫涌上来，只想就这样长睡下去。
　　“你想死？”
　　死？朱青睫毛颤了颤。
　　他想到紫徽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他的利剑穿胸。
　　那把剑的名字，叫白首。
　　与青白首。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来了。
　　低低的、发自肺腑的笑了出来。
　　“你不想死。”那黑衣人又道，也不知是在跟谁说。
　　朱青这次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你不能死。”
　　那黑衣人说完这一句，便伸手来拉朱青。
　　朱青浑身疼得难过，也没有力气反抗，只任人拉扯着。
　　摇摇晃晃中抬眼，看见对方白色的面具，将一张脸捂的严严实实，竟是什么也看不清。
　　朱青身上的鞭伤加上剑伤，根本没有行动能力，被拉起来也是一种受罪。
　　走了没两步，便疼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朱青倒在那人怀里，隐约中闻到一股兰花的幽香。
　　这味道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