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明鸢

15、情深不寿

　　朱青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炽热燃烧着他的眉间发尾，想将他从内部撕裂的热度。
　　“朱青。”
　　有人轻轻地喊他。
　　然后在额头，留下了冰冷的吻。
　　就连抚摸着头发的手指，都是冰冷而颤抖的。
　　不要走。
　　想喊出来，声音却被紧紧扼住，只能发出低低的哀鸣。
　　然后感到一直坐在旁边的人走远了。
　　朱青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与混沌中，从不远处跑来的紫徽面色苍白惊魂未定，仿佛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就拉着他跑了起来。
　　“哥哥！”
　　紫徽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跑了一会才停下来。
　　“朱青。”紫徽背对着他，伟岸的背影有点萎靡不振。
　　“哥哥？”朱青刚想走到前面看他的脸色，一股巨大的力道穿胸而过。
　　青衫染上鲜血。
　　白首穿过胸膛，握着剑的是紫徽。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紫徽！”朱青满身大汗从床上惊坐起来，窗外隐隐透出一点昏暗的光，光尘浮动在光线里，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早晨还是黄昏。
　　静静躺了一会，朱青还没得及从床上坐起来，就被一双手摁住肩膀。
　　朱青抬眼，对上卫清寒憔悴的面容，声音也虚脱极了，“我建议你还是先别起来了。”
　　“我…..怎么了？”朱青抬了抬手，才发现身上的力气十分微弱，连手臂都是勉强抬起来。
　　“你…..你中了毒，呃，现在已经没事了…..”
　　“中毒？中了什么毒？谁下的毒？怎么没事了？”
　　“你慢点问，别急，只是普通的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紫徽呢？”朱青见卫清寒言语闪烁，不肯细说，便知道有古怪。
　　“少爷去了夫人那里，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仔细想想，最近可有招惹什么人？昨天早上有没有什么人进来过？”
　　朱青仔细看了卫清寒的脸色，正色道，“紫徽什么时候回来？”
　　“我……”卫清寒刚要开口，门口便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卫清寒与朱青齐齐抬起头，正是紫徽从外面而来。
　　想来整洁如新的紫色家服歪歪扭扭的，仿佛一路狂奔没来得及整理衣襟，实在不像是紫徽的性格。
　　“少爷！”卫清寒第一个冲上去，刚捏住他的手腕，就被紫徽烦躁地一把挥开。
　　卫清寒见紫徽脸色不好，便知趣地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上了。
　　室内寂静，只剩下朱青与紫徽两人。
　　朱青看得出紫徽神色恍惚，与其说恍惚，倒不如说是落魄，仿佛死里逃生。
　　“哥哥。”
　　紫徽听到朱青的声音，微微一震，眼神终于落到他身上。
　　朱青无比担心地望着紫徽，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衣角，将人拉到床边坐下，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温柔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紫徽看着他，喉咙间动了动。
　　朱青知道他沉默，便是不会再说了，也不逼他，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闭上了眼睛，疲惫地叹口气，“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紫徽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温柔无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像在鼓励他说下去。
　　“好长好长的梦，记不得了。”
　　紫徽捏紧了他的发尾，眼神黯然。
　　心里纵使有千百种不安，也没有一种可以说出口的理由。
　　在熟悉的人身边入睡总是很快的，加上刚解了毒身子虚弱极度需要睡眠，朱青很快又陷入了熟睡。
　　等确认朱青睡熟了，紫徽才将他轻轻在床上摆好，盖好被子，又静静看了一会，才走了出去。
　　走廊里等候多时是卫清寒连忙站起身来，跟着紫徽走出了很远，才一把捏住紫徽的脉门，凝神屏息一会，睁大眼睛道，“你的内力….全没了…..”
　　“毒发了。”紫徽说得轻描淡写。
　　“夫人发现了？”
　　紫徽望着庭院里簇枝绽放的枝丫，看得出了神一般，没有回答。
　　“你这样，值得吗？”卫清寒又摸了摸他的脉象，果然是如沉石碎铁，半点内里也无了，摇头惋惜，“你是紫家的大少爷，这幅身子，你要如何立足江湖？”
　　紫徽忽然问道，“……有没有，让人失忆的药？”
　　“怎么？”卫清寒不知他为什么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这样，就不会太痛了……”紫徽像是在回答卫清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眉头紧蹙，眼神里碎了什么一样，让人看得心惊。
　　卫清寒一直以为，紫徽是觉得失去内力这件事太痛苦，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紫薇公子求失忆，并不是为了自己忘记这一段不愉快，而是希望所爱之人，被伤害后，不会那么痛。
　　朱青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紫徽坐在床边，抓着他的一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不知这样的姿势看了多久。
　　“……没睡吗？”朱青顺着两人缠绵在一起的手摸到紫徽的脸颊。
　　紫徽被他摸得舒服，无比眷恋地侧过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看你。”紫徽扳开他的手心，在上面亲了一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好看。”
　　不知怎么的，朱青却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哀来。
　　朱青还想说什么，却被紫徽严严实实地吻住了，分开唇瓣后两人呼吸都有点急促，在他昏昏糊糊里，听到紫徽轻轻说了一声，“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朱青握紧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不管听多少次，都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心跳如雷。
　　被喜欢是一件十分值得开心的事情。
　　所以后来分开的时候，才会这样难过。
　　连营角后朱青名声大噪，一时喧嚣尘上，居然不比紫徽和明远两人差。
　　紫庄主原本就相信这孩子是个栋梁之才，现在越看是越满意。临行前明远从窗口翻进来，嘻嘻哈哈地给朱青送行。
　　“哈哈哈朱少侠名震江湖，以后可别忘了带上我啊~”明远还是一样说话颠三倒四，拍着朱青的肩膀称兄道弟。
　　紫徽正和紫庄主在说着什么，并未往这边看过来。
　　“明大哥…..”朱青想到过了这次兄弟俩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难免低落了些。
　　明远看他快要哭的样子，把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给他塞了一个锦囊，见朱青还要说什么，便拉住他的手制止住了，悄悄使了个眼色。
　　朱青只好暗地里收下。
　　“明大哥，你保重，我…..走了。”
　　“恩，你走吧。”明远挥了挥手。
　　紫徽已经换上了紫色的家服，远远站在柳树下等着朱青，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只淡淡的唇色带点人气。
　　他等朱青走近了，便转身，两人并肩走了。
　　比赛结束，朱青已经又换回了平日的一袭青衫，站在紫徽身边。
　　他们一个风度儒雅，一个气质清冷，站在一起，十分登对。
　　不知怎么的，明远看着看着，却觉出一种冷冷的难过来。这种表情是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
　　旁边的玲珑看得蹊跷，问道，“少爷，怎么了？”
　　明远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世间多是爱侣难成，怨偶成双。”
　　五云和玲珑面面相觑，明显是没听懂自家少爷在说什么。
　　明远却没再解释，又抬头望了那对远去的身影。
　　“这个紫徽.....只怕朱青承不起他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