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安团

12、第 12 章(完)

　　清晨的时候，百里燕堂推门进来。一阵寒风从门隙间穿过，灌满了整个屋子，风万里这才恍若梦醒。
　　“天竟又开始飘雪了。”百里燕堂搓着手走到榻前。他早已知晓沈流云命不久矣，因此见到他已逝去，也不惊讶。
　　风万里却第一次觉得，江南的初春，竟是这样冷。
　　他慢慢站起身，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儿？”百里燕堂带着些关切地问，他看得出，这个少年应该很伤心。
　　“为他买一副棺木。”出乎意料，十七岁的少年停住脚步这样道。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你不必为他惋惜。他本来也没几天好活，救你也不过顺手。”百里燕堂似在安慰他。
　　“我知道。”风万里点点头。
　　百里燕堂又道：“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风万里的后背。
　　“什么？”风万里却似乎没有察觉。
　　百里燕堂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不紧不慢地在屋里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又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这才道：“我先前曾在平安城为他把脉的时候，他已中了离渊阁的梦魂，昨天我再为他把脉时，却发现他又中了断肠草，两毒相冲，加速了梦魂的蔓延……”他说道此处便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却足以令聪明人明白他的意思。
　　“是么？”风万里却似乎没有懂，他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迈开脚步，朝他最初的方向而去。

　　棺木终究没有用到，他们最终还是把沈流云火葬了，将那骨灰洒在了江南河畔，然后去了阳明山，在翠娘的墓边立了一个衣冠冢，据说这是他的愿望。
　　许是见惯了生死，百里燕堂做完这一切便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去找了凡大师下棋去了，只留下风万里一人静静坐在沈流云的墓前。
　　他想起泰州城喝酒的那晚，他们最后的那段对话：
　　“你呢？你是来干嘛的？”
　　“我在寻找我的归途，同我的过去做告别的。向那些毁我的，和被我毁掉的告别。”沈流云道。
　　他想，也许有些事，沈流云早就知道了。
　　“我利用了你，可是我不会说对不起，我不是你，也不会成为你。”他看了沈流云的墓碑一会儿，站起身，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却看到一个男人向着墓的方向走来。
　　他认得他，此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道组织的首领——墨渊阁阁主霍原。
　　霍原似乎没有看见他，只是在墓前站定。
　　“你是他的仇人？还是……朋友？”风万里忍不住问道。
　　霍原这才淡淡道：“我和他既非惺惺相惜的挚友，亦无不共戴天的深仇，不过是三杯酒的交情。”
　　“那你来做什么？”
　　“喝这未喝完的三杯酒。”
　　风万里沉默了。
　　他看着霍原自顾自地从怀里拿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自顾自地斟了酒，自顾自地拿起其中的一杯与另一杯碰了碰喝掉，再将另一杯倒在了坟前。然后，起身离去。
　　就在风万里以为霍原会头也不回走掉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你叫什么？”霍原问道。
　　“风万里。”风万里一愣，却还是回答道。
　　大风起，鹏程万里。
　　“风万里，不是你的本名。”霍原肯定地道。
　　风万里却道：“不，风万里就是我的名字，我自此以后便只是风万里。”
　　“江湖上，从没有听过你这一号人物。”
　　“江湖上，很快就会有我这一号人物。”
　　霍原听了，竟也点点头。
　　“你愿意跟我学武功么？”
　　霍原这样问道。
　　他问得很随意，仿佛只是在问“你吃饭了吗？”那样简单。
　　他并没有说要收风万里为徒。但是即使是这样，对此时的风万里来说，也足够震惊，震惊得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而下一刻他的心里便只充满狂喜。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风万里一连说了几个愿意，似乎生怕他反悔。
　　“那便走吧。”霍原依旧淡淡地道，然后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万里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忙跟了上去。
　　天，又开始下起小雪。
　　一片一片浅浅的白色落到泥土里，慢慢融化，再冻成了霜。

　　“在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我也曾想做个江湖传说里的大侠。一二好友，三五知己，七八对手，或许还有十一二三仇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