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猗猗》苏故

4、惊魂

　　那夜之后，我们两人再也没提过当年之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楚非无时无刻不在兑现着洞房花烛时的诺言，他把我照顾地无微不至，更是经常带我出去游玩，甚至把我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譬如此刻，我和梨夜在花园相遇，看到他对着梨夜也是殷勤备至，言笑晏晏，我才渐渐清醒，我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有的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像所有小说段子里的情节，楚非和梨夜只是在演戏吧？一个人的真心怎么可能分成两半呢？所以对于那些流言蜚语我选择视而不见。
　　我拉着想冲过去给楚非见礼的阿凤，梨夜在府中虽是夫人的地位，但多少不尴不尬了些。阿凤如此做，还是欠了考量。回去之后要好好说说她，在楚非面前给梨夜难堪，不明智，我毫无表情地在心里想。
　　有的时候，我又会清醒无比，那般柔情蜜意的样子若也能作假，那么楚非，你我之间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当真是人心易变，物是人非事事休。
　　每当我要相信你的时候，你总是把我推远，楚非，我该怎么对你？
　　后来好一段时间我都没见到楚非，九皇子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帝都，并且直接向上呈情是遭到五皇子的追杀。上震怒，指定楚世子非查明此事。楚非因为五皇子和九皇子的事情常常留住宫里，渐渐有传言说，世子妃失宠了。梨园的人却是越发骄纵，也难怪，不管楚非多忙，每日总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赏赐送进梨园。
　　这段时间云墨来见过我一次，依然是传达朝中消息。五皇子和九皇子斗得激烈，五皇子有落败之势；三皇子奉命征讨北疆，楚郡王随行。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最近不知怎的越来越嗜睡。云墨给我把完脉，一张清秀的脸上青白交加，我被他的脸色吓到，忙吩咐房间里的人都出去。
　　“你怀孕了。”
　　“有滑胎的迹象。”
　　“你的饮食里渗入了化功散。”
　　云墨每说一句，就像是拿一把刀插在我心上，不偏不倚。
　　我不知道云墨什么时候走的，只是阿凤匆匆忙忙进来告诉我楚非回府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我要去找楚非问个明白。
　　为什么？在我不想再靠近你的时候，你还要在我心上插刀子？
　　“五皇子也在书房……”阿凤看着已经冲出房间的人，在后面低低补充道，一脸诡异。
　　快到书房的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他若是不想长子由我所出，直接一碗药就好，这么复杂地在饮食里动手脚做什么？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选择现在要化掉我的功力？
　　就是这么犹豫了半刻，我听到了世界上最残忍的话。
　　“……当初若不是你出主意把裴清正拉下马，我也不能斩掉小九一条得力臂膀？这次我们何不再来一次？”
　　“同一招用两次就不灵了。圣上不是傻子。”那是楚非的声音。
　　门外的我如坠冰窖，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要从脑袋中破冰而出。
　　我和楚非之间，好似永远隔了一扇门，每次都是生与死的距离。
　　那一年，一向清正的父亲突然被人告发贪污，得知主审此案的是楚非的父王，我苦苦哀求楚非帮父亲洗脱罪名。彼时我们家和楚郡王府私交甚好，我和楚非是京中人人称羡的青梅竹马。可案情迟迟没有好转，那天晚上原本想进门安慰父亲的我却亲眼目睹父亲上吊了。最是重视清正廉洁的父亲怎堪忍受贪污那样的侮辱就直赴黄泉呢？一向视我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怎么忍心丢下我和母亲呢？
　　咽下已经涌上咽喉的那一口甜腥的鲜血，我无力地蹲下，把头深深埋在两臂之间。
　　原来那些还不是终点。那天晚上，我还亲眼看到楚非从父亲身后走出来。那一刻或许对于我来说刺激太大，这些年我竟自动冰封了那一刻的记忆！我只记得是你当初监斩，结束了裴家六十五口性命，除了漏网之鱼的我。楚非，原来也是你逼死了父亲！也是你设的毒计往父亲身上泼了那样肮脏不堪的污水！原来都是你！
　　你不但害的我家破人亡，因为你差点害死公子，现在还想害死我的孩子，你果然欠我良多！痛到极致，原来是会无血无泪的。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一双充满得意和怨恨的眼睛。梨夜缓缓从假山后走出来，像暗夜中的魅，“公子，兰猗，我会把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一一还给你们！”
　　“公子，兰猗体内的化功散还没有达到能使她滑胎的量，为什么？”云墨不懂，既然告诉了兰猗，只要稍加防范，或许可以保住胎儿，为什么要直接让他告诉兰猗，她有滑胎的迹象？
　　“云墨，兰猗不适合王府那种地方。她是空谷幽兰，本应该生长在一个干净清新的山林中。”
　　公子悠悠地吐出的话，让云墨心惊。所以这就是公子不阻止梨夜的原因吗？公子一开始的意思就是要让兰猗离开王府吗？那为何一开始允许兰猗嫁进王府呢？他不懂。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朝堂上腥风血雨地争斗着，权力不断交换更迭。一个月后的一天，楚非神清气爽地来看我，说是要带我出府，给我一个惊喜。彼时的我活得行尸走肉一般，楚非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出异常。
　　那是我看过最不可忍受的风景，满天满地的杜鹃花，满心满眼他的明媚笑意，像血一样的颜色，像血一样刺眼。
　　我在他笑得最温柔的时候给了他一掌。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功力还没散尽吗？还是为什么这个一直被你玩弄在手心的愚蠢的女人终于不再犯傻了？
　　“楚非，你再也不欠我了！”我看着他的血，原来也是和我的血一样的红色啊！那一掌我已经报了仇，你再也不欠我了，你只是欠我父亲一个交代，欠天下一个交代。
　　我被隐在后面暗地里保护楚非的暗卫打伤，软禁在王府。
　　回到王府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身体里的小生命在渐渐离我远去，可是全府的大夫都被叫去医治楚非了，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阿凤求救，阿凤却对着我诡异地笑，在我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我好似闻到了梨花香……
　　迤逦的白裙如梨花，如月光，却渗透着寒凉之意。梨夜看着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兰猗，面上是疯魔般的神色，嘴角却又泛起浅浅的悲凉的微笑。兰猗，公子就算知道是我下的手，依然对我放任不管，他居然是那般凉薄的人啊！
　　“真的是你。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楚非知道了，你知道你的下场吗？”公子一袭黑袍缓缓从门外走进来。
　　“哈哈，你是这么凉薄的人。我却还曾奢望你的爱，这才是我做过最愚蠢的事！”梨夜看到公子的出现似乎并不惊慌，却是笑得花枝乱颤，梨花惊泪。
　　她最悲凉的下场，不过是爱上了这个凉薄的男人。
　　“这次我会饶你一命，而我不希望有下次！”
　　梨夜第一次从那个向来温柔风流的男人嘴里听到这么狠毒阴森的话，为了其他女人，为了一个刚刚被他抛弃的女人。
　　看着公子无比温柔地抱起地上的兰猗，十分疼惜地样子。一个让她胆裂魂飞的想法在她心中慢慢成形，难道公子是想借她之手拆散楚非和兰猗？！
　　“梨夜，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你已经让我失望过一次了。”
　　待梨夜从那令人惊悚的想法中回过神来时，只剩公子那渐行渐远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这般深沉可怕的心思！梨夜对公子满腹的情思怨恨通通化为深深的恐惧。
　　“云墨，快把洛神医找来。”公子回到住处，几乎是用吼的对云墨说。
　　兰猗，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化功散纵然还没有导致你滑胎，可孩子会渐渐让你的身子变得虚弱，把孩子生下来你活不了，孩子也活不了。
　　“公子，洛神医来了。”云墨几乎是把神医给拎过来的。
　　“治好了，就送回王府。”他的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啊，呵呵，还是下属的孩子的命！一瞬间，那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凤隐”公子，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