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岛原(一) ...
-
那是我第一次和“壬生狼”一起喝花酒。从那天起,我真正开始和他们有了交集。
说来奇怪,在新选组的几个干部里,我居然最后才结识原田左之助阁下和永仓新八阁下。
那是在中纳言家,我像往常一样来找宫本左门见久阁下练习剑道。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几个武士相约去岛原喝酒。他们大至与我年龄相仿,便招呼我一起去喝花酒。
家臣甲:“小少爷应该还没有去过岛原呢吧!虽然这附近有很多艺妓馆,但是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哦!”
家臣乙:“就是啊,那里的酒真是不一般啊!”
家臣丙:“就是最近那里聚集了更多的浪士,不过各喝各的酒就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蠢话!”年龄比他们长了两岁的宫本君分别给了他们三人一个爆栗。“公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宫本师兄实在是太死板了!”---家臣甲。
“就是啊!人家左大臣家的公子前些天还去了呢!”---家臣乙。
“右大臣的侄子昨天还请了几位到家里...”---家臣丙。
“公子和他们不一样!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龌龊想法的!”宫本君其实是还难得保有这种传统想法的武士。
三个家臣看向我又看看宫本君,促狭的笑了。
因为我正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我跟他们可能没什么区别...我想去看看。”我声音不大,抬眼瞄着宫本君。
“公子,你...”宫本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三个家臣的偷笑憋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还以为公子只是喜欢到处闲逛,原来...随您喜欢吧。”
不知道为什么,宫本君最后的妥协,脸上的表情很别扭。看着他离开剑道场的背影,说不出的奇怪。
“宫本师兄真是的。在生什么闷气啊。”
“就是啊!不就是去个岛原么。咱们臣熙少爷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正经吧。”
“话是这么说啊,可是臣熙少爷的要求,师兄就算再别扭,最后也都是妥协了啊。”
“虽然是主仆,但其实公子也没有什么主人的威风。跟咱们站在一起还是和小弟一样!”
“就是啊!公子每次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请求。”
“可能只有师兄没有欺负过公子了吧!”
我一边换上我平日里的衣服,一边听着三个家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闲话。
“你不要每次都挑起新的话头!”我走上前对着家臣甲教育道。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就是啊’,不要再接他的话了!”我又指着家臣乙指责道。
“还有你!”我狠狠瞪着家臣丙:“你不用总结他们的话!就好像你都看见了一样!”
“是!是!”三个家臣齐声说,但是没有丝毫自责的表现:“公子生气了,师兄可是会教训我们的!”
我甩给他们三人一人一个白眼走出了剑道场。
或许我天生就没有作为主人的觉悟。每天过着挑战父亲底线的生活,小打小闹的耍着小聪明的过着不明不白的小日子。
20岁时,我第一次来到岛原,第一次知道了有艺妓相陪喝酒的滋味。
为了混迹在闹市中,我还是平日里浪士的装扮,俨然一个家臣的模样。
他们所认识的岛原的熟人也丝毫没有察觉出我的身份。我真的不知道是因为我实在没有贵族气质。还是说,这身行头,身旁的人能带给我这么大的影响。
“你们在磨蹭什么!”我轻声对身后的三个家臣说:“不快点你们一会儿就去喝兑水的酒吧!”
“哇!公子这是要请我们喝酒么!不愧是公子!”
“就是啊!不愧是公子!”
“啊啊!不愧是公子!”
“没有别的恭维词汇就给我闭嘴。”我笑起来,对比和那些官宦子弟在一起喝酒,还是和他们在一起更舒服。
“那我们今天就不客气了!”
“就是啊!老板,把你们的花魁请出来啊!”
“公子请客就奢侈一把吧!”
三个人嚷嚷着往前走去。
我看了一眼宫本君,冲着他咧嘴笑的有些傻。从剑道场离开之后,他还没有和我说过话。
他愣了一下,又赶忙低下了头,似乎还在生闷气一样。夜色渐渐笼罩上来,花灯还没有将这片土地照亮,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表情。
或许是刚才我笑的太难看了吧。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老板,身旁跟着一个美丽的女子。遮住耳朵的发髻,朱红的嘴唇,素雅的头饰和带有纯白色领口的素色和服,腰间系着短结。整个人看起来没有舞妓的衣着鲜艳,但全身透着一股更加典雅的气质,这就是艺妓。
她是岛原数一数二的艺妓—春之太夫。
“听闻是中纳言大人家的武士,我们可不敢怠慢啊!”老板亲自走到宫本君跟前,话中带笑的逢迎着。后面的艺妓则对我们弯腰示意。
春之小姐陪着我们向着房间走去,里面那三个家臣已经规规矩矩的跪坐好了等着我们。
后来我才知道,岛原的氛围一直都是这样,不知是灯红酒绿,还是纷乱吵闹。
我们五个人就这样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各怀心思的喝着酒。
我的酒量向来不好,喝上三杯便已觉得眩晕,喘不过气来。
宫本君放下酒杯想要起身,却好像被春之小姐拦下来。最后,还是这位艺妓陪着我到庭院里醒酒。
原来这就是岛原角屋,这个人们将过剩的热情倾倒的地方。只不过在酒醉一场之后,人们终究要从想象中的极乐世界清醒过来,然后再次坠入凡尘的纷扰中。
我打发走了美丽的艺妓,看见她我心里更加不舒服。
家里什么事情我都没有说话的权利,就连我自己的事情也是一样。无论是读书,练剑,甚至是交友和婚配都被父母亲牢牢地操纵在手心里。在这样什么都被管制的生活中,我接受着效忠天皇的思想,结交着同属藤原氏的贵族子弟,整日陪着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的未婚妻。看似我格外幸福安全的成长,但是从来没有和京都人以外的人说过话,从来没有和清俊的歌舞伎并肩而坐,从来没有来过这等风月场所,从来没有和平常人家的女子接触过。
这就是我二十年的人生。领一个从六位下的虚职,做着碌碌无为的事情,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听着父亲大段大段的教育,马上就要迎娶我连话都不想讲的表妹...而对于这些,在心理压抑已久的悲伤和愤懑,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当我迈出大纳言家的家门,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角屋中的人们是不是也和我的心境一样呢?
是不是也有像我一样把积压的负面情绪全都倾倒在这虚拟的世界中的可怜人呢?
混着叫喊声、笑骂声,觥筹声,这里让我头痛欲裂。
而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我却隐约听见了一个格外清亮元气的声音。
现在我甚至都无法回忆起那到底是他们两个人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