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爱人》阿耳戈

1、第 1 章

　　我目前看起来长长的一生总该为什么心醉神迷才好，她常常这样想着。
　　长期租住了一套阳台朝南的小公寓。不菲的租金几乎用尽工作三年来的全部积蓄，她用剩余的钱预交了一年的水，电，网费。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更贫穷。当她感觉到自己下个星期会挨饿的时候，就拎上行头出门，当起街头画家。
　　她并非美术专业。她学医，大一的时候为了学好系统解剖，对着一堆标本和挂图不停地画骨骼、肌肉、脉管。对绘画产生了兴趣，渐渐的也画一些其他的东西。周末的时候到美术学院空荡荡的练习室画石膏模型，静物。到了大二，开始频繁的旁听美术生的课程，同时尝试水彩画。
　　大多时间待在自己的家里，不画画的时候，就上网，偶尔站起来去给仙人掌浇水。
　　她养过很多仙人掌，但它们统统萎缩然后死掉了。她不知道是自己浇水太多造成的。死掉了，就买新的回来。她很想去爱人，可是没有那个人，也没有谁爱她，她一个人生活。
　　半年前辞掉有稳定收入的工作，没告诉母亲。她高二那年，哥哥就结婚生子。妈妈现在和儿媳还有一对孙辈生活在一起。她是她的小女儿。她爱她，可是她无法再拥抱她。去到离家很远的城市上大学，第一个假期，她没有回家。她在电话里告诉妈妈，她不想回家。大一结束的时候，母亲打电话给她，说自己睡不着，想念她。回到家，又怎样呢？在原来，她感觉父母的家是她可以生老病死的一个地方。后来，她残忍的对妈妈讲，自己现在感觉到像临时居住。
　　后来，她对母亲撒谎。
　　她自私，可她不愿像母亲一样围绕别人生活，赔上自己的青春。也许，那就是母亲的生活，善良和贫穷让母亲别无选择。她不一样，她一心想过心甘情愿的人生。
　　大学的专业是医学影像学，毕业后在她实习的那所医院工作。副院长的独子，那个拥有高学历长相清秀笑容明朗的海归，喜欢她。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喜欢，纵使是重点大学毕业但本科的学历是不可能让她留职在这所大医院的。
　　她工作的内容主要是坐在电脑前看系统传过来的一张张片子，识别它们与正常组织的差异，然后注明自己的分析。起初，她喜欢自己的工作，甚至为X射线下边缘朦胧模糊的优美骨骼而沉迷。有时，她用铅笔画它们。她做三维成像的切割，重建。她看到经计算机三维重建后缺损断裂的头骨，藤蔓样的动脉血管，仿佛听见血液快速流经头皮不停分叉的声音。
　　林昊，就是那个喜欢她的副院长儿子，是这个医院的外科医生。没事的时候就算只有十分钟的空闲也会来找她，给她送咖啡或者到走廊里接一杯白开水给她。买咖啡的时候，每次都会买很多，分给她的同事。她忙的时候，林昊就在一边看，有时跟她的同事风趣的交谈，他们对林昊印象都很好。全院的人都知道林昊在追求她，也看好他们两个在一起。大部分时候，林昊也很忙。
　　在追求她的前两年里，林昊从未对她表白过。他虽然性格大方开朗，但太过害怕被她拒绝。也许是他想留多一点时间给她，让她适应自己在她身边。他太过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不计期限的一等再等，再小心再害怕也不为过。他很在乎她。
　　或许，就是这种陪伴让她安心。她甚至想过也许可以嫁给他。
　　春节的晚上，林昊邀她一起吃饭。他说，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就是这句话让她不想拒绝。自从哥哥结婚以后，母亲再没问过她这句话。她心里是很渴望有这么一个人是一心一意来爱她的。
　　林昊跟她一样住医院的职工宿舍。简单丰盛的晚餐，他们喝冰镇的啤酒。
　　她透过阳台看到万家灯火。她走到阳台上对他讲，看远一点好像是很多很多不会闪的星星。林昊走过来从背后拥抱她，她把双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他开始吻她的脖颈和侧脸。当他吻她的嘴唇时，她感觉到他热烈的渴望和害怕失去的急切。
　　跟我在一起吧。
　　林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
　　什么是爱情呢？爱情是我们对于自己生活中某段遭遇的一个说法，我们陷入它很珍贵的假象，因为我们的人生都太枯燥，需要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他牵肠挂肚，他也想有长相厮守的变老。这算不算爱情。
　　我们都需要陪伴。
　　那你相信爱情吗？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我期待它。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有点自大的男生。很多大学生都有类似的狂妄，也许这不是坏事，只是他们想象中的自己比别人眼中的要优秀。所以当她提分手的时候，他用无法理解的语气问她理由。她一直是安安静静的样子，甚至他相信她一旦选择了他就注定“从一而终”。也许，她是，至少在他眼里。可她一心想寻找到能够使她热烈起来，心甘情愿的那个人。显然，他不是。
　　至于林昊，她不确定。
　　没有爱情，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如果没有钱，那么两相陪伴也好过独个儿的孤独终老。
　　通往ICU的走廊每天都上演着死别，妇产科的手术室里每天都会传来新生婴儿的大哭。她的日子平淡如水。
　　立秋的一天，她终于递交了辞职报告。众人很惊讶，如果不是另有高就或者下海经商，不会有谁愿意放弃这份体面而且每月有稳定收入的工作。也许再熬几年完成某项研究就可以评职称，领到更高的工资，可以存够王府花园六号楼二十三层一套房子的首付。她想，如果，许多年后，当她回想起往事的时候，或许是会感到后悔的。
　　现在，她只是想着天冷了，也许她会起不来。
　　林昊赶来问她，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想躲避他。她说，不是。她一直在躲避很多人，妈妈，其他亲人，舍友，前男友，其他同学。倒不是她有多在乎他们，只是觉得相见不如怀念，怕尴尬。林昊不是，她甚至是喜欢跟他在一起。如果她的决定里有他，最可能的原因是——她离开他，是想看自己会不会回来找他。
　　林昊拥抱她。
　　我今天要搬家。
　　我帮你。
　　不用，你去上班。
　　你打算去哪？
　　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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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电话号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总是打电话给你。
　　还有，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在哪儿，你一定要回答我，就算是骗我也不要不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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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昊说自己会等她，她没说话。她不觉得亏欠林昊，至少，他还可以去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