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情困（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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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这都近两个时辰了，她为何还不醒！”床前背身负手的一名黑袍男子沉声喝叱。
顺着他怒火高炙的眼光，某人正卧在高床软榻之上，美滋滋地嘬着手指拥衾未醒。知道的是他挨了一闷棍，晕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美貌少年沉酣未足，睡得香甜。
“陛下……依微臣看，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只是……睡熟了。”黑袍男人脚下委身跪着的一名老者瑟瑟答道，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顺着一撮山羊胡连绵滴落，不一会便打湿了眼底的黛青色陶砖。
“最好如此，否则小心你项上人头！”语气虽还是恶恶的，却听得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稍稍顿足，甩过金丝虬龙纹滚边的袍服下摆，抬腿穿廊而出。
石伟只觉这一觉睡得舒坦酣畅，张着大嘴狠打了几个呵欠，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绛色轻纱在泻进雕花窗棂的夜风吹拂下轻摇曼舞，手里香色菱罗衾面绣着的百鸟朝凰被摇曳的烛火映衬出如生的流彩。鎏金游凤铜熏炉青烟袅袅，入鼻是安神怡人的凤涎香。石伟呆呆地打量这俨然是女子香闺的屋舍，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颈后的一阵酸疼袭来，他才惊觉从眼前幻境般的画面抽离。碰到人贩子了？这是被卖进妓院了？娘的，哪冒出来的王八羔子敢打你石爷爷的主意？想归想，然而仍是心乱如麻。隐隐有声音透过穿廊飘入耳中，忙打点起精神用心聆听。
“……孙家兄弟招认，是受名叫于福之人委以百金所托，掳石姑娘入堂邑侯府。经属下查实，这于福正是娘娘身边的黄门内监……”
“果然是她所为！前日与寡人为此吵闹，只是万没料到，这陈阿娇竟伙同姑母欲除韡儿而后快。若不是辨她言辞有异，早做防备，恐今日韡儿怕是再无见天之日。寡人应当日金屋之诺，奉她为后，既早已贵为人上，却妄图擅宠独横，心量这般狭仄，怎能凤仪天下……”
“他自称‘寡人’，那岂不就是……”石伟本躲在月门锦帘之后，听他色内厉荏一番话，不由双膝一软，跪跌在地。
“韡儿……”来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伸手搀起她的身子。
“你……你是刘彻……当今皇帝？”石伟目光怔怔，眼中写满惊疑与后怕。
眼前高大挺拔的黑袍男人揽住她的腰肢，轻缓却沉重地点了点头。石伟见他认了，心内万蚁啮食，自己只道他是王侯贵胄，可没想到……唉！一种说不上是惧怕抑或释然的情绪弥散全身。
双股间隐有温热的液体顺腿滑落，下腹一阵痉挛，洪水来袭般的绞痛随之腾起。石伟不由得屈起身子，肠子好似打了结，一股“嘶嘶”流窜的剧痛，从尾椎一直蔓延到两条大腿。
“韡儿，你怎么了？太医呢，太医！”看到怀中女子小脸陡然间雪一般煞白，双眉纠结，汗珠涔涔，刘彻声色俱厉喝道。
闻言，藏青袍服束进贤冠的老者闪身上前，一边不迭拭汗，一边垫上帕子抬手诊脉，半分不敢懈怠。少顷，哆嗦着唇启口道：“陛下，这位姑娘无恙，只是女子月事到。恐是受了惊吓，气血郁结于腑，才会伴有急痛……”
“月事？！你是说……我来月经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觉头顶霹雳连连，根本无力招架。“我……我来月经了？我来月经了……我来月经了……”石伟眼神怔仲得盯着号完脉便垂首退后的老头，眼前世界瞬间变得异样模糊，只不住地颤抖着唇重复同样一句话。
刘彻此刻尴尬难耐，揽住石伟的手臂有些僵硬。赧颜抱她上床放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负手踱步，满脸忧色。
“我是个女人，我真的是个女人了……”石伟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盘旋着。曾经极度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自己，歇斯底里地挣扎过，抵抗过，拼酒、骂脏话、心中充盈着的愤怒与不甘让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像个男人那样战斗，他不能也不想承认这既成的事实。午夜梦回，他多期望清醒后就能看到窗外的高楼林立，可心里的冀望却像泡沫般一次次被残酷现实击破。
当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曾是个多么失败的男人，这让他心灰意冷。或许来到这时代做一个女人是上天对他自我放纵的惩罚，他告诉自己勇敢接受这个现实，告别过去安心做一名出色的女人。自己确实也是这样在慢慢调整着心态，然而26年男人的生涯早在骨子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石伟暗暗地想过做个女人未免不是一件好事，21世纪的男人都活得太辛苦，表面的风光远远掩盖不了内心的焦灼。21世纪的“五子登科”是每个男人肩头的一挑重担，要用一生的光阴去背负。原来他的心早就累了，想要的只是简单的安定，命运送他来这人心良善的西汉，或许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幸事。如果说心底始终抱持过一丝侥幸，那今天身下这腥热的血就好似一盆混杂着冰块的冷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把最后那丝贪婪的妄念也狠狠地掐死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吧……石伟不再是石伟了吧……（从此以后，石伟改做石韡，男“他”也要改女“她”了……）
看她双瞳失焦涣散，抿着浮白的唇满面茫然，刘彻心中一紧，柔声劝慰道：“韡儿，不过是女子月事，没事的，寡人……我绝不会让你有事。你只安心在皇姊处将养身子，一切有我！”
“难得我的彻儿长大会疼人了，瞧瞧这满面疼惜模样。只是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却张口闭口女子月事，也不知害臊。”一直在人后默默注视的女子，上前拉住石韡的手逗趣地睨了刘彻一眼。
“皇姊，你……”刘彻此时红着脸，神情难堪，偷眼瞅见床上的石韡别过脸去，苍白的面颊闪过一丝绯红，倒平添了几分柔媚女子的羞涩之态。
平阳心中好笑这对扭捏起来的小儿女，开口帮着圆场：“你就安心放石姑娘在姊姊府上，平阳虽没珍馐佳馔，也定会竭尽所有小心伺候，只不过到时可别嫌皇姊还你一个胖美人才好。”
众人都觉好笑，可不敢露在面上，齐齐拼命忍着。石韡却毫无顾忌嗤笑出声，转头好奇地注视眼前这敢跟皇帝调笑的女子，只见她杏眼樱唇，轻颦浅笑，眉如远山，面若桃夭；云鬓高叠，应景地梳了一个迎春髻，只用点红碧玉桃花簪固定住发尾；身上是淡藕色的绣裳，胸前对称着一双花间锦雉，雉尾斑斓如水彩晕染，巧夺天工，身下一袭水波银色织锦襦裙，在腰间用累丝攒玉双飞蝶金带束了，一派端庄大气。石韡不由心生好感，冲她微微一笑。
平阳公主低笑着握了下她的手，转首对目光不曾离开石韡的弟弟肃容道：“今日之事皇后想必早已知晓，皇帝尚且早些回宫好言劝慰……免得……免得皇后不忿再生无妄龃龉，反倒累了石姑娘。”
“哼！那……我先走，你好好养身子。”眼中虽怒火陡盛，语调却和缓轻柔。
“哦……”石韡怎听不出他语中关切，还有那昭然若揭的情意。只是虽坐实了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心理障碍却一时难以排遣。更何况无预警的事一件件纷至沓来，自己尚应接不暇根本无闲再顾其他，只好视若无睹装傻充愣。
刘彻见她反应淡漠，微觉懊丧，怏怏然带人离开。石韡这才长吐出悬在胸口的浊气，歉然对面色无波的平阳一笑，疑声问道：“公主……皇后她为什么……”
平阳轻抚石韡手背，体谅地摇摇头打断道：“你今夜好生修养，切莫胡思乱想。这些子事明日再说也不迟。”言毕，留下一个怜惜的微笑，起身离去。
是夜，各种补品流水一般源源送入兰蕤轩，从寻常的四物养容汤、红枣当归炖乌鸡到极品的冰糖血燕，石韡正经饭没吃两口，倒是喝了个水饱。摆手说实在不能再喝了，一旁伺候的侍女却不依不饶，说是公主吩咐，必须看石姑娘都喝下了才敢复命。身子本来就虚，一连起夜跑了三四趟茅厕，更是头晕脑涨，浑浑噩噩。不禁疑窦丛生，这公主是照顾，还是整人玩呢？！
隔日，平阳公主换了身喜上梅梢堆绣的绛紫色绢制外裳，一水深黛的直筒银丝百花裙，绾了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用嵌着孔雀石的掐丝芙蓉银步摇钗了，踱着小碎步摇曳生姿地来到石韡床边，手里捧着云龙纹银盏盅，满脸堆笑：“石姑娘，这是我一早起来给你熬的朱参红花炖鸠雀，对补气活血最是有效益的，快趁热喝了吧。”
石伟一听又来了，脸都憋绿了，可碍着公主的情面，只得苦着脸一口气咽了。平阳抽出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唇角：“这脸色怎么又憔悴这许多，定是仆妇们没照顾周到。”石韡心中怨叹，还不是拜你所赐，面上只是讪讪陪笑：“我只是昨儿吓坏了，没睡踏实，一直琢磨皇后她为什么会对我下手？”
“唉！彻儿本不让告诉你，可本宫实不忍心。你知道了心里有个提防也是好的。”平阳重重叹口气，带了几分愁苦地娓娓道来。
刘彻自打出生后就不讨景帝欢心，生母王夫人更是出身卑贱，所以他本无望被立为太子，更遑论日后登基称帝了。可好在他有个长袖善舞的姑姑，这位馆陶长公主半辈子的心思，都花在搅和弟弟景帝后宫的是非上头，不知怎的，一来二去的就和王夫人对了胃口，从此一心在她妈——窦太后耳根子底下吹风。
也别说，这位馆陶公主的能耐确实不小，刘彻7岁那年被立了太子。这孩子早熟得厉害，更知道自己有这一天多亏了姑妈，于是承诺日后要盖一座纯金的屋子给从小玩到大的阿娇堂姐住，正是有了这“金屋藏娇”之诺，刘彻立陈阿娇做了皇后。原本青梅竹马的俩人，感情应该很好才是，可成也馆陶败也馆陶，这个当姑妈的丈母娘，看惯了后宫里的勾心斗角、帝王见异思迁，好不容易让自个闺女当上了皇后，哪能让那些个要不得的“妖精”害了好事，于是一再向女儿灌输：万万不能给其他女人接近皇帝的机会。
陈阿娇当然把老娘的经验之谈奉为至理名言，不折不扣地把后宫变成馆陶公主这一名言的试验田。刘彻当时年龄尚浅，被姑妈和堂姐玩弄于股掌也算是言听计从，更深知丈母娘背景了得一时动她不得，只好专宠皇后一人。可这阿娇娘娘恃宠而骄，日益跋扈，竟试图让自己这位天子小丈夫做妻管严。
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刘彻原本对堂姐的那点好感早就消磨殆尽，只剩厌烦。一连两夜出宫未归自然逃不过陈阿娇的眼线，皇后得知自己的小老公竟然被一个狐媚子勾引，公然在外包起了“二奶”，怒不可遏之下只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便有了昨日之事。
石韡听完，惊得自己肝儿颤，冷汗涔涔，心想这是招谁惹谁了，差点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不由得望向窗外那轮旭日，想到自己竟然生死一线，不觉后怕。可心中对这皇后倒是生出几分钦佩，如果放到现代，这陈阿娇想必也算是个女权主义者了，可惜生不逢时，只有被老公唾弃冷落的份。自己深知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喜新厌旧更是与生俱来，喜欢你可以做牛做马，不喜欢立马就弃若敝履。
刘彻，他对自己真的有了爱慕之情吗？抑或只是贪图一时新鲜？自己对他又感觉如何呢？成日里，似乎拳脚相向的时候居多，可看他昨日那副紧张自己的样子，心中确实感觉温暖，不过也仅此而已。若不是他早有安排，自己恐怕此刻已惨遭毒手，这么说起来，还是这小子救了自己，然而这也不能以身相许吧，这种古人才做的事怎么可能会符合现代灵魂的价值观呢。那自己对他……喜欢吗？谈不上。有好感？也谈不上，顶多算是没恶感吧。
烦啊，做女人真是烦。自己什么时候对感情问题这么犹豫不决了，喜不喜欢不过一句话，放到现在怎么却越搅越混乱。算了，就算他是皇帝，也等到有那心跳加速的感觉再说吧。
平阳公主见石韡半晌无语，神情呆呆噩噩，只道是惊吓过度，便也不再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扭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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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情困（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