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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迟时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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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村落到镇上有四公里的路程,从小镇到碧城县区将近十五公里,而从县区车站发出到褚城的公交车一天只有一班,行车路程将近两百公里。
顾慕城乍然听到这种路况时几乎是有点狂化,林文活到20岁都没有出过碧城县,顾慕城央求他打听信息时,他还一根筋的走路到市中心车站去看了车程表!
归程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挑三拣四的,十多年后华夏大地上四通八达的如同蛛网般的便利交通如今还没有影子,出门招招手就能打的的酷爽感觉此刻想来纯属自虐。
顾慕城定下归期后,林婶子便很是舍不得。
老人们都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说法,再者,此时的顾慕城从外表上看,还偏偏长着一副钟天地之灵秀,娇嫩小鲜肉的相貌,老人一腔恨孙心切的大爱情怀就轰然激发了。
晚饭时,林婶子宰了老母鸡炖汤,烧了剁椒大青鱼,还有零零总总一桌子菜,顾慕城撑着肚子瘫在椅子上直喘气。林婶子给他打点行李,据说是林家祖传秘方的跌打烧伤秘药被林文连夜赶出来一大罐。顾慕城当日摔下山崖时的衣装虽然差不多成抹布了,林婶子也洗刷干净了缝补好收着,顾慕城要了过来,认认真真叠好,放入袋子里,他的新生从那一刻开始,他会留着这件物证警醒自己。
翌日,林文从村支书家里借了摩托车,一大早就带着顾慕城上路,吃了一脸灰土的两人在路上突突突了三个小时,驮着被颠成八瓣的屁股来到车站。
中巴车车尾后冒出黑烟,顾慕城贴着车窗,往后看着,车站门口,在一群灰扑扑的人群中,朝自己大力挥手的林文,想了想,也木着脸把爪子伸出车窗晃了两晃。
真是傻冒!他想。
这个年代的交通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顾慕城并不认识路,他们来时是陆家司机送他们过来的,上辈子他跌下山崖后,那些孩子惊慌失措的找了一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居然就那样佯装无事的回城了。那位司机,在现场的唯一的成年人,居然也没有报警,是屈从于陆家少爷的淫威还是他这条小命根本没有被放在眼里,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当时他在山里熬了一天一夜,被一猎户发现送到县医院,在医院高烧住了一个星期。他和那个他叫做母亲的人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也压根没有想起要打电话通知人。
一周后,他回到褚城,才知道他老娘把褚城的天都搅乱了!
往事不堪回首,这绝对不是文人骚客没事儿喝喝小酒冒酸泡,顾慕城的往事对他来说,绝对是玉林屠狗贩子聚集地,狗血一浪又一浪,一个字,苦,两个字,苦逼。
“或许你是天上神仙下界渡劫来着……”有人曾这样安慰他。
他当时冷冷一笑,转头就安排了白家大小姐的绯闻事件。
渡劫?哦不,何需如此委婉,还不如说他是厉鬼祸乱人间更合适。
顾慕城风尘仆仆,一身缩小版的乡村土老帽版本时装,带着满车子的酸臭瘴气站在自己家院落门口时,就知道自己已经回来迟了。
没错!是已经住了两年的小院子,处在支路的末端。
支路一侧,数棵合抱粗壮的香樟树正欣欣然吐着新芽,嫩嫩绿绿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他家院落门口的那一株,他这个人嫌狗厌的每天坚持不懈在树干上跺个脚印,此刻看来,格外醒目。
挂着大脚印的香樟树下,前后停着两辆乌漆黑亮的本田,那种车型在十年后满大街都是,可是在他15岁的这一年,忒有土豪之气。反正他来回走了两年的这条偏道上,是从来没有看到哪家家门口有停泊过的。
而后面的那辆车,车牌号,如此亮瞎狗眼的熟悉!
顾慕城恨不得能双手捂脸瞬间地盾。
很熟悉是不是!闪瞎眼有木有!真是‘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顾慕城恨不得死一死!
当年他刚开始进入狂化阶段时,也想不出极端的报复方法来,那个人身边都跟着人,还个个身手了得。他冲动之下,真拿了一盆新鲜狗血去泼了那人车队中的一辆。
而为了一矢中的,他把那人车队中的车牌号全都记下了!
顾慕城就这么站在离家门十多米处,一头黑线的愣着,如果不是实在无法脱身,他恨不得秒秒钟转身走人。
忍了又忍,他冷着一张脸,如同往常一般,提脚‘哐当!’踢开了外院大门。
那一瞬间,从里屋到院外一切喧嚣归于寂静。
站在屋檐下的两个黑衣大汉肃容站着,听到响动,齐刷刷转头望着门口处,杀气四溢。
顾慕城大步走进来,才刚走了两三步,乍然看到陌生人,受到惊吓一般,身形顿了顿站定,抬头皱眉,戒备十足的盯着对面之人,恶狠狠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里?”
黑衣人惊诧的木有反应,里屋传来哐当杯子跌落在木板上的声音,一个妇人花容失色双眼红肿摇曳着柳条腰跑出来,看到顾慕城倒像是见到鬼似得,居然脱口而出质问,”你怎么没死?”
这种欢迎词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即使知道这个母亲对他实在说不上多用心,也实在料想不到他患难归来第一句欢迎词就让他想当机。
他眼皮都没眨一下,道“怎么回事?谁说我死了?还有这些人是谁,青天白日的这么黑衣墨镜的装十三啊,是哭丧啊还是招鬼啊!“
黑衣人:……
顾双艳颤颤忽忽的扑过来,以为已经死透的儿子居然一下子活出来,对她来说,绝对是绝境逢生,死地脱险,这个儿子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啊!
儿子没有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死得很惨。
顾慕城平日里看着不言不语,性子暴躁,可是她知道,他还是很重视她这个母亲的,毕竟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只要她把顾慕城攥在手心里,不要说衣食无忧,说不定,不愁荣华富贵了!
虽然说儿子的身份提前暴露了,可儿子的身份就是王牌救命符啊!她用得着怕什么吗!
“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活着啊!心疼死妈妈了!”
“那些小娘养的都说你跌下山,尸体都找不到了!良心都被狗吃了,是不是他们害的你?”
“这几天妈妈都快哭瞎眼睛了,妈妈差一点就要跟着去地府给你作伴了!!”
顾慕城侧了侧身子,顾双艳只能搂着儿子的一只胳膊哭得撕心裂肺,百转千回。
顾慕城忍得呕血,恶心得很,15岁的少年仿佛在短短几日内就瘦了一大圈,把原先少年的稚气全都用削骨刀削没了,五官棱角也更加凌厉夺目。
“好了,别哭了!”顾慕城忍着气道。若不是有这些必将熟悉的陌生人在场,他绝对会直接甩脸色走人的!
担心我?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顾慕城是一个私生子,是容家大先生的遗珠,在顾双艳女士的故事里,他们是被邪恶世俗压迫棒打的苦命小鸳鸯,是容家因为门第观念鄙弃出身贫寒的她,于是当年顾氏小白菜含泪离开了爱人,凄凄惨惨戚戚,带着未显怀的身孕,来到偏僻的小镇独自生活。
是以,即使顾双艳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顾慕城仍旧为她找各种借口,愿意照顾她。
以至于,后来知道真相的顾慕城,只能骂了句,卧槽!
他的身世是真的,故事是韩国编剧编的!
容家不肯认回他,不仅是在明面上,就连暗地里也不允许他自称是容家的子弟,他母亲撒泼打滚无奈之下,敲诈了一大笔抚养费,不久之后,远走高飞了,撇下未成年的他。若不是受到这样极致的背叛,他也不会对容家深恶痛绝,恨之入骨。
可是论其根源,还是这个生下他的女人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儿子来看,他只是一株潜力股,未来的摇钱树罢了,要不然,在7岁之前,也不会经常把他单独的锁在家里,自己出去县里逛街美容了。
少年一脸忍耐的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动手把他母亲的手臂从自己胳膊上撕下来。
"行了,别嚎了,我没死!”顾慕城低吼着,她还有完没完,偏要演什么母子情深的戏码。
刘景站在门槛里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如同冬日惊雷一般乍然出现的少年。
他看着那个少年白皙的面容上满是不耐的烦躁,一身灰色的明显不合年纪的粗糙长裤长衣,即使这身落后时代二十多年的衣装,仍旧是遮掩不住少年的天生丽质,心里倒是暗自点了点头。
真是可怜,有个想加入豪门想疯癫了的母亲,日子不好过吧!
顾慕城也抬头看他,老熟人啊!
现在的刘景才刚从特战队退役,被容家招募麾下,是容大先生安保队主管,此后十多年都一直随行左右。
三十出头的青年顶着熟悉的板寸头,眉眼看着比十年后生涩多了,目光倒是一如既往的冷厉,带着久经沙场的猎猎杀气。
顾慕城嘴一抽想笑,随即想起在机场那一场颜面无存的训斥,嘴角就僵了。
少年眉眼倒竖,遥遥一指,怒喝,“还有你,哪冒出来的,不知道我妈一个人在家,男女授受不亲需要避嫌吗!还跑我家里屋去了,是欺负我家没男人还是怎么着!”
刘景:……卧槽!
顾双艳:……儿子你肿么了!
他转眼狐疑的看着顾双艳,道,“妈,这个就是你平日交往的那个男人吗?要给我当后爸的?!…不行!这一看就是个有情感缺失症的,放在屋里多吓人!”
刘景:……卧槽!卧槽!!
顾双艳:……王八羔子,胡扯什么!
黑衣人:……我们不是来调查先生私生子的吗?怎么把刘哥扯进来了!
顾慕城又疑神疑鬼的环视四周,枪火再次直指刘景,“就算我妈因为担心我去找你帮忙,用得着带这些人来装土豪吗!别以为你能开辆车穿得衣冠禽兽了就能欺骗无知妇女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想进我家的门,还得看我同不同意!”
刘景直接给跪了:……少年,给我个辩解的机会!
“还有你们”,顾慕城转身一脸阴霾的望着零散站落的陌生人,毫无心理负担的迁怒,“这才是初春,带什么墨镜耍什么帅!当人家下属的,就得在大门口守着,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真是不敬业!”
以后对上容家,他顾慕城就只有憋气当万年潜水艇了,趁着现在身份不明,他此时不撒气更待何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