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星星》初画尘

3、养家糊口

　　第二天星星给了月亮一个地址，镇上的一家皮鞋厂。星星告诉月亮这鞋厂里有需要用手工针线编织的鞋面，他建议月亮把这些鞋面成批包过来，然后分发给村里的妇女做活，从中赚取差价。

　　“你确定他们会把鞋面包给我？”月亮疑惑。

　　“织一双鞋面的工钱是十五块钱，你提议只要十三块钱就成，他们肯定会心动。至于你面生，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信任你也平常，你想法子让人信就是了。”星星慢悠悠地说。

　　月亮结舌：“你这也叫主意？他们不信我，别说十三块钱，就是我出五毛钱他们也不包给我！”
　　星星淡淡指点：“你要真跟人说五毛钱，他们一定会认为你是诓货的。”
　　月亮愤愤：“大不了给人写了保证书，按了指头印，交了身份证让他们来得安心。”说着挎上包，跟英勇就义似的大步出了门。

　　进了镇，沿途问了两三个人，拐了四五条巷子，月亮才终于找着鞋厂。

　　从外边看，鞋厂的门面不大，铁栅栏半开着，亭子里守着个保安。这会儿正是中午饭点，三三两两的工人从里头出来，手里都提溜着饭盒。

　　月亮眼尖，在人群里见到了张熟脸，于是赶忙冲她喊：“李丽姐！李丽姐！”
　　那人下意识朝这边望来，认出是月亮，忙跑来门口一脸惊讶：“月亮，你怎么在这儿？”
　　月亮也诧异：“我来这儿找活干，没想到撞到了你！”
　　李丽很热情，搂过月亮说：“有啥话咱屋里说去。”

　　李丽是月亮村里的，后来进城给人做了保姆，这一伺候就是三年，那家人的儿子和李丽日子久了便有了情，最后就把李丽娶过去了。

　　“我听说你跟着你家的那位在城里做事，怎的到这个小镇来了？”月亮吃着李丽递来的杨梅问道。李丽领月亮进了一间休息室，一桌两椅一电脑，干净整洁。

　　“之前我和我男人是在城里鞋厂干的，他在财务部做，我在车间做。后来一直管事的少东家失踪了，接管的是老东家的小儿子。这小儿子一来，就把我们这批城里总厂做事的员工都分到这个分厂来了，原本这里的工人都被调去城里的总厂了。”李丽说道。

　　听李丽的陈述，月亮心头沉了沉，小心地问：“少东是让谁给害了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这年头越是有钱，就越危险！”
　　月亮没再问下去，只是把来意和李丽说了说。

　　“这个好办，现下工厂正缺织鞋面的人，我去和孙经理说说，你跟我来。”李丽心疼月亮没爹没娘，能帮就帮她一把。

　　李丽说的孙经理，是个白白净净的斯文小生。“有李丽姐担保的人，我自然放心，以后你跟车间的方组长拿货算账就行了。”孙经理慢条斯理地说。

　　月亮道了谢，跟着李丽去了车间。方组长亲自教了月亮编织鞋面的针法，月亮学的上心，一会儿工夫便织会了，走出的针线力道匀称，不松不紧。

　　方组长给月亮发了五十双鞋面笑呵呵地说：“第一次先给你发个零头，三天后送回来给我验鞋，做的好,下回就不止这么点鞋面了。”月亮感谢了方组长，李丽送她出门。

　　“李丽姐，下回我给你带些你娘做的麦饼吧！”月亮不言谢，纯朴地笑着。
　　李丽眼眶热了：“一年多没吃着她的手艺了，记得多捎点。”
　　月亮应了。

　　回到村里天已经黑全了，月亮刚要拿手电筒，身后就照来一束黄光，月亮扭头，见星星微笑走来。月亮不语，换了个肩头抗鞋袋。星星不说话，月亮也闷声走着。月亮没问星星鞋厂和他有什么关系，似乎这层纸捅破了，平静的日子就不安稳了。

　　当天晚上，月亮便找来了附近五六个姑婶，说了这么个事情，一双鞋面十块钱，有票子赚她们自然高兴，跟月亮学去了针法，接着拿了鞋面针线让月亮记了账本，月亮叮嘱：“要仔细留心些缝。”黑伢子妈乐呵乐呵的：“那是当然，咱们不能断了自个儿的财路！”

　　女人们回去后，老爷子问月亮：“厂里给你多少钱一双？”
　　“十五。”月亮说。
　　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五块钱利润，你真黑！”
　　月亮欢笑：“我觉得恰恰好。”

　　次日一大早，姑婶们就把鞋面编好送过来了。月亮检验了一遍，线条齐整，松紧刚好，赞道：“到底是干针线活的女人！”
　　狗蛋妈也不谦虚说：“我们这些农村妇女，别的没有，但说针线手艺不比机器织的差！”
　　月亮笑乐了。

　　并不急着进镇送鞋面，月亮随老爷子去了瓜地，摘了几个大西瓜。
　　又走了趟李丽的娘家。

　　一听是李丽想吃麦饼了，李丽妈紧忙要和面剁肉，月亮阻拦：“我明儿才去镇里，现下做上到明天就不新鲜了，您明早做也不迟。”

　　李丽妈点头：“说的正是！我老糊涂了。”又跟月亮念叨着,“李丽这孩子也算苦尽甘来，她婆家带她极好。我这女婿也孝顺，每月都寄钱来，说让我日子过着舒坦点。”

　　月亮听着欣慰：“那您就安心享福，往后有啥话，啥东西我替您转给李丽姐。”李丽妈笑花了脸上的褶子。
　　月亮回到家便开始烧饭，从昨晚开始她就没和星星对过一句话。星星帮着洗菜生火，月亮只干自己手里的活。

　　“别生闷气，有话直接问我。”星星缓缓开腔。
　　菜都炒好上桌了，才听月亮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六。”星星下意识回答。
　　“你大我十岁！”月亮错愕。
　　星星啼笑皆非：“这就是你想问我的？”
　　月亮眼神闪躲：“你年纪我还是想知道的。”

　　“我大你十岁。”星星重复。
　　“我只当你和我差不多。”月亮还在惊诧中。
　　星星莞尔。

　　晚上睡觉时候，月亮去星星房间找了他。

　　“明儿进镇要我帮你传话给谁吗？”月亮问道。
　　星星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她精致的鼻尖上落了碎发，问完话便紧闭了嘴巴。
　　“没有。”星星平静回答。月亮笑了。

　　大清早鸡刚叫，月亮一开门，屋檐上落了好几滴露珠。这时李丽妈已在院外等着了，月亮跑去开了栅栏，诧异问：“啥时候来的？”
　　李丽妈讪笑：“没多久。”
　　“咋不叫我！”月亮接过热乎乎的麦饼说。
　　“这天不是还早么！”李丽妈说着打了个哈欠。

　　月亮提着沉甸甸的一袋麦饼心里明白，李丽妈肯定是半夜起来烧的。两人又唠了几句，月亮便拉了老爷子的板车，出门了。

　　这次去鞋厂月亮已熟门熟路了。

　　月亮给大伙儿带了几个西瓜，又将麦饼塞到李丽怀里说：“你娘心疼你，几乎一宿没睡给你做的。”
　　李丽眼里又泛了泪，嗔怪道：“你叫她少烤点！”

　　月亮把五十双鞋面整齐排在地上，方组长一一查过，既无错针也无不妥，满意说：“和车房里的职工们有的一比。”说着要把这次的工钱给结了。

　　月亮不解：“不是先记账本上，攒多了才结么？”

　　李丽解释道：“头几次结了工钱，是让大伙儿吃了甜，心里踏实，也有个直接的盼头啊！等你们安心没芥蒂了，才按月结。”

　　月亮得会，这才收了工钱，接着又领了两百双鞋面回去。

　　李丽拉了月亮说：“先别急着走，陪我去给我妈买身衣服再回。”月亮自然答应。

　　李丽带月亮在鞋厂附近转了转，相中了件灰色丝绸料勾芡黑色碎花纹的短袖，另外又配了条黑色宽松丝线九分裤。
　　月亮笑道：“属你眼光好！”

　　两人经过家手机店时，月亮停了下来，李丽疑惑：“进去看看？”月亮犹豫半晌后举步进去。
　　营业员问月亮喜欢什么样式什么牌子的手机，月亮有点局促说：“你店里最便宜的就行。”

　　店员会意，拿了只国产手机，介绍道：“您别看这款手机便宜，其实它很经用。”

　　月亮看了看手机，手心大小，显示屏和键盘都极小，标价一百五十。

　　“有送电话卡吗？”月亮问。
　　“如果马上充一百元话费就可以送您一张电话卡。”营业员答道。

　　李丽不忍：“妹子是不是缺钱？我这儿有！”
　　月亮拒绝：“钱我有的，就是想买便宜点的。”营业员插嘴问：“那这手机您要么？”月亮摸了摸口袋说：“要的，话费也充上。”
　　回到村口，天还亮着。

　　狗蛋正走在田埂上，远远地望见月亮拉了板车回来，忙朝她跑去，三两步就到了月亮跟前。
　　“你坐车里，我来拉。”狗蛋抢过月亮手上的板车说道。

　　眼前敦厚的小伙子，让月亮心头暖了暖，折腾一天的确累坏了，便爬上车，身子往板上一躺，嘴巴竟还是那样不饶人：“你是不是想替你娘多拿几双鞋面，故意来讨好我！”狗蛋早听惯了她的尖酸刻薄话，只管拉车，一步一步踩得稳当。

　　一到家，月亮就把工钱结给了女人们，她们个个欢喜的很。这次来要鞋面的人多了很多，月亮按照手工熟悉精细程度，有人分的多，有人拿的少，众人都没异议。

　　晚饭时候，黑伢子端了碗冰镇黄桃过来，说：“我家的冰箱昨儿个才接上电，我妈就把黄桃放进去冻了，现下拿出来刚好凉爽，你们也尝尝。”老爷子谢了黑伢子。月亮起身提了一袋鞋面递给他：“原本这十双想留着自个儿编的，你娘针活比我好，替我交给她。”

　　黑伢子不肯收，眉头一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你是不想欠我人情！”说着扭身走了。
　　“黑伢子也是关心你，何必拒他那么远？”老爷子叹道。

　　月亮扒了两口饭，嚼在嘴里不知什么滋味：“我自然知道他待我好，可是我不愿嫁他。若现在接受了他的情，将来更伤他的心。”

　　老爷子默了片晌问：“现在你也成大姑娘了，心里可有人了？”
　　“以前我心里就一个爷爷，现在多了个星星。”月亮如实回答。

　　星星夹菜的筷子顿在了碗边，老爷子把嘴里的汤生生咽了回去，再也不说一句话。

　　洗过澡，月亮擦着湿哒哒的头发经过星星房间时丢了个盒子过去：“给你的。”

　　星星打开盒盖，是部手机，里面有张发票写着：手机一百五十元，话费充值一百元。星星指尖拂过手机低声问：“这是你的第一桶金，全花在这上面了？”

　　月亮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钱花到它该用的地方就值了。”

　　“你想让我用这手机联系到该联系的人，然后早点离开这儿吗？”星星问道。
　　月亮听着莫名气恼：“我要想赶你走用得着给你买手机，这般婉转愚傻吗？依我性格直接将你扫地出门就好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句玩笑话，总算探出了点月亮的真心，星星心头荡漾：“是我不好，说错话了。”
　　月亮瞪了星星一眼，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