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未渝（宁悦版）》漠上漪

2、第二章

　　直到下班后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今晚犯了一个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进去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想到刘姐居然还等在那里。
　　她一见我就嚷了起来：“小悦，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换衣服？”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认真地解释说：“三号桌下面有个打碎了的茶杯，碎片很难收拾，才弄完。刘姐，你这么晚还没走，是专门等我的啊？”
　　“就属你最认真了！”刘姐便又笑着夸了我一句，接着才说，“你明晚有空没？”
　　“嗯，我明天是第一班，晚上没事。”
　　“那就好。”刘姐笑着点点头说，“大强他们已经说好了，明晚一起喝酒，定个KTV包厢，你和有志正式聚一下吧？”
　　有、有志？
　　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傻在那里，瞠目结舌地看着刘姐：“啊？”
　　“哎，你这是什么反应？”刘姐被我失态的反应弄得有点懵，讶异地望着我说，“怎么，觉得太快？那也不用惊讶成这样吧！”
　　我终于恍惚记起，刘姐征求我意见的时候，后半句话被一阵喧哗给淹没了。
　　现在想来，当时有志就坐在他身边。
　　可是事已至此，叫我怎么开口跟刘姐说，我中意的不是有志，而是他身边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小黑？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热心的刘姐却会错了意，笑着在我肩上推了一把说：“哎呦，想不到你这么怕羞啊。虽然是你俩第一次正式接触，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当普通朋友一样一起玩玩——玩着玩着不就熟了吗？哈哈！”
　　我还能说什么？
　　只是，在刘姐出门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刘姐，明天——他们那几个，还都来吗？”
　　“是啊，可不就他们几个吗？你今天都见过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明天就都是熟人了嘛。”刘姐笑着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再有其他陌生的人了！”
　　听着门在背后关上，我欲哭无泪，终于忍不住悄悄地砸了一把面前的衣柜：“宁悦，你说你连话都没听完整，就瞎激动个什么劲儿嘛！”

　　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应该就是我这样的人了吧？虽然心里十二万分个不想去，可是还非得打起精神去面对不可。谁叫我自己昨晚连人都没弄清楚，就稀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无论如何委婉，也不能改变拒绝这个事实，我自问没有十分的把握叫对方心里完全不会有一丝芥蒂。
　　虽然今晚需要很委婉地拒绝有志，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但是一想到他今晚很有可能也会去，我还是决定把自己认真收拾一下。当然了，也不能太刻意，一来免得给有志造成我对他很有意思的误会，二来——嗯，其实叫他看见我特意打扮过的样子，其实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呢。

　　我对着镜子最后一遍顺了顺刘海，又做了最后一次的整体检查，确认比较满意之后，又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他看到我今天的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可惜，刚刚想象到他一抬头的瞬间，还没看到他惊艳的眼神，手机就响了，是刘姐催我出门呢。

　　因为是周末，又是高峰期，路上堵了好几回。
　　等到KTV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到齐了。
　　包厢门打开的瞬间，大家的目光立即都聚焦过来。尤其有趣的是，他嘴里正咬着一大块鸡肉，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表情有点傻——能理解为惊艳吗？我心里忍不住有一丝小小的窃喜。
　　但是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到底是有些叫人尴尬的事情，我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一边取下肩上的挎包，一边掩饰地笑笑说：“路上堵，不好意思，来晚了。”
　　有志立即很主动地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挎包，高大的身影阻隔了我的视线：“想喝什么，我帮你点。”
　　他这样殷勤的态度，立即勾起了我心底的不安。我觉得有些忐忑，不知道等一会儿婉拒他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情形。

　　看到他身边有好大一个空位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就坐了下去。
　　可是还没等到他回过头来跟我打个招呼，有志就已经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我俩中间的位置。
　　那意思，很明显。
　　他也显得很识趣，一句话都没说，就势往旁边挪了挪，给有志腾了个位置出来。
　　有志毫不客气地在我和他中间坐了下来，然后转脸对着我，很温柔地低声问：“唱什么歌？”
　　我哪里有心情跟他唱什么歌，而且在大家目光的注视下很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就红了脸，低下头说：“我不怎么会唱的——”
　　强哥却已经转向了有志身边的他：“小黑，去帮他俩点一个《知心爱人》。”
　　我听到他笑着说：“太老土了吧，强哥，你还是活在上个世纪吧！”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点歌机前，却不点歌，而是扭头看着我——第一次，他开口对我说话：“唱什么？”
　　我的心突然就跳得那么急，抬眸看着他——KTV昏暗的灯光下，对上他熠熠生辉的眼睛，我心底那些自作多情的火苗不觉就又有了复燃之意。
　　但是，有志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对，让人家挑，强哥你别瞎指挥！”
　　“唱什么？”接着，有志又转向我，略低了头认真地问我，把那些不切实际的火苗都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对啊，唱什么？脑子里一瞬间蹦出来的歌名全都是情歌！可是，这样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和有志唱情歌？
　　那么，该唱什么呢？我有些懵，愣了半天，才蓦然灵光一闪，连忙低声说：“《爸爸去哪儿》。”
　　站在点歌台前的他几乎是第一秒就接上了我的话茬：“这歌好！我申请唱爸爸，谁唱儿子？”
　　小黑，你确定你不是来捣乱的么？
　　果然，昨天穿蓝体恤的那个小赵立即笑着叱了他一句：“滚！轮不到你！”
　　说着，就从他手里夺过话筒，向我递了过来。

　　不出所料，除了有志，别人是不会和我一起唱歌的。我心底暗暗庆幸，自己点的是《爸爸去哪儿》。
　　可我没想到的是，一曲既终，我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强哥竟然一把又按了个“重唱”。
　　小赵立即起哄：“唱的太好了，强烈要求再唱一遍！”
　　大家都鼓起掌来。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有志把这首歌再唱一遍。
　　他很轻地说了一声“抱歉”，就推开门出去了。
　　我克制住自己，不让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离开，可是心里却不由自主，突然就感到一阵空落落的难受。

　　总算唱完了，他们起哄要我和有志再唱一首，我连忙以口渴了休息一下做借口婉拒了。
　　小赵和小东于是一人抢了一个话筒，声嘶力竭地吼起了一曲《天下》。特别是那个促狭的小赵，唱到“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的时候，一个劲儿对有志挤眉弄眼。
　　有志笑呵呵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很绅士地对我说：“我给你倒杯果汁喝吧？”
　　对上他温柔的笑脸，我连忙也回以一个微笑：“好的，谢谢。”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开了，他站在门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就那么在我脸上停了一秒，然后，很快面无表情地转开了。
　　我也低下了头，接过有志递来的果汁轻抿一口。莫名地，竟然喝出一丝难言的苦涩。

　　随着一曲熟悉的前奏响起，听到小东有些不满地问：“咦，刚刚不是有志点的《小酒窝》吗？谁插的？”
　　我有些意外，抬头的时候，正看到他从小东手里接过话筒。接着，音响里响起他低沉的声音：“这首《水手》是我的最爱，影响了我的中学时代。我要唱这首歌，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唱？”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就那么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手来：“我!”
　　然后，顺手就拿起了桌上另一个话筒。
　　我看到一向嘻嘻哈哈的小赵凑到他身边，脸色难得那么稍微正经了一点儿，压低声音说：“快，给有志。”
　　我突然很忐忑，我怕他真的也像别人那样“成人之美”，听话地把话筒给有志。
　　我甚至有些隐隐地愤怒，很想把那个特别喜欢“成人之美”的小赵一脚踹出去。
　　可是，令我惊讶地是，他完全无视小赵，也不看任何人的眼神，只是紧盯着屏幕，把话筒抓得紧紧的，谁也没给。我甚至看到，他握着话筒的手因为用力连指节都有些发白了，那样子，仿佛他紧紧抓着的是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谁敢跟他抢，他就会跟谁急。
　　有那么一瞬间，我又有了那种错觉，觉得他和我一样，也在昨晚那一撞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可是，很快地，我又打消了自己这个可笑的猜测：也许，只是因为这首歌，对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吧？
　　只是，不知道他唱这首歌的时候，怀念的，又是谁呢？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当音箱里，我的声音和他的声音终于合二为一的时候，我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想：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只看着屏幕里的郑智化，却连一眼都吝于分给我。
　　我想，或许是那首老歌触动了我心底的某些情绪，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唱到第二段的时候，有志终于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想跟他要话筒，可是，伸了几次手，看他没有让的意思，又都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了。
　　而他，却仍然只是盯着屏幕，连头都没有稍许偏上半分。
　　我的心里，仿佛郑智化歌词中的那些沙子一样，满满的，全都是苦涩。
　　曲终的时候，我想，人也该散了。
　　我放下话筒，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事。”
　　“我送你。”有志立即很主动地站起来，帮我拿上了包。
　　我点点头道了谢，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我怕，我的眼神会不经意间就出卖了我的心意。
　　再说，我马上还要面对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可是，我真的很忐忑，不知道出去以后，要怎么对有志说出那些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