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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开百万支票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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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城城中心位于北纬39.9东经119.9,东北偏北,春秋短暂,极不适宜降香黄檀这种忒难伺候的树木存活。
可如果你跟我面前这位先生一样开的起百万支票,再不适宜存活的树也会有像我这样的林业工作者为你移植。两年前我第一次接触这个项目的时候研导说这棵树的移植前前后后耗费了十年时间,每年从南往北移植五百公里,使得它终于能适应D城的气候顺利成活。
秘书在逐条解释确认条款,他听的很认真看的很仔细。认真仔细到我能放心大胆的偷看他。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啊!
我心里冒出三十二个感叹号。
别怪我见识浅,我真是第一次看到不秃顶、不老丑、不凸肚的活的有钱人。虽然我接管了这个项目的最后两年,但之前跟我接触的是业主方的秘书,幕后大BOSS今儿可是第一次接见我。
字签好了,他亲自把支票递给我:“代我向蒋先生问好,谢谢他和他的研究所十年间的付出。”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用温柔的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向院子里那棵生机勃勃枝桠横斜的树。“我很满意。”
好吧,你必须承认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喜欢猫狗集邮收藏门票什么的就有人会去迷恋一棵树。
那张支票上有淡淡的海洋味道,我低头看了一眼,点头说:“嗯,向先生,我会转告的,等他身体更好些。”
向北微微一笑,伸出手。
我原本还算干燥的手心不知怎么渗出许多汗来,黏黏腻腻的。
握完手,我觉得特别尴尬,觉得等我一离开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洗手,搞不好还要洗很多遍。
感官有时真是奇怪,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鞋底还沾着泥,身上因为出汗散发出蒜香面包的味道,头发好像早上起床随随便便那么一绑,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H&M黑色背带牛仔裤。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视角变成了一个摇臂摄影机缓慢升到半空变成上帝视角。取景器中呈现的画风蛮搞笑的:一个穿着深蓝V领修身毛衫脖子里围条围巾(虽然我想不明白在自己家干嘛围围巾这件事但是真的很拽),个头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长相气质什么的一切都刚刚好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对面站着个毛毛躁躁的女孩,这女孩看起来像个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黑麦法棍。
“常秘书,给沈小姐安排车送她回去。”向北侧身吩咐。
“不用不用。”我结束臆想,赶紧连连摆手,“不,不用的,我坐地铁很方便。那就这样了,向先生有什么事跟我联系就好。先走了,拜拜!”
我把宝贝百万支票放进背包,一溜烟儿撒丫子跑了。好像有人在我身后说“等一下”。只当没听见,管他。
走出向北位于城中心那座上世纪末某个军阀都督留下的别墅,深吸一口初秋微凉的空气,瞬间进入满血复活状态。
坐着地铁到我熟悉的街区,钻进星巴克要了杯摩卡,然后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用手机上网。果然还是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向北那种阶层的人跟我完全不是同一个坐标的。
‘咔嚓’,给百万支票拍了张照片,隐去向北的名字和具体数字后发送到朋友圈。欢乐的写道:又一个项目完工,有钱啦,谁来找我玩耍?
此条状态一更新,伙伴们沸腾了,跟过狂欢节似的给我留言点赞。
裴多斐不喜欢回微信,她最爱直来直去,比如直接打我电话。
“有钱啦,晚上请吃饭吧,把唐波叫上,这女的也不知道最近死哪儿了。”她用一如既往的慵懒嗓音说。
“OK。”
夜幕将至。我准时到达约会地点。到地儿一看,果然还是唐波坐在我们的老位置上一个人发呆。
我们仨约会,永远是唐波先到我准时到裴多斐晚到,这个排序从我们第一次约会就确定了,没变过。
“又喝咖啡?”我坐在唐波对面,把背包狠狠丢进沙发里。“听说今天木瓜牛奶买一杯第二杯半价,要不给你来两杯?”
“滚。”唐波言简意赅。
要我说这唐波的父母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一女孩起一波做名字。问题是这妞儿哪儿有波?三八加二的年纪了,发育程度也就初中生水平。再加上她比我还要不修边幅随意装扮,实在令人着急。
“波波,好波波,大波波。”我一连串的喊着。
她却眼都不抬,倚着沙发看手机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于是我们开始微信聊天。话说现在朋友之间就算是面对面坐着也得用聊天工具交流了啊。我们这社会社会交往能力严重退化啊。
安之若素:干嘛啦,出来约会也不理人?
波小波:没事,就是今儿课多懒得说话。
安之若素:哦。对了,你前段时间不说评职称忙的很吗?今天怎么一叫就出来了?
波小波:评完了。
安之若素:评完了?那今天不该我请客啊,应该你请!!!
波小波:(白眼)评是评完了,不过没我啥事儿。
安之若素:啊???为什么?
波小波:没有为什么,懒得说,不许再提啊,尤其不许在裴多斐面前提
唐波跟裴多斐同校同届,裴多斐毕业后进了D市最火的音乐电台,唐波则进了D市一所师范院校当老师。这俩人最爱比划。
裴多斐不止一次跟唐波提过帮她在院系找人评职称,唐波都拒绝了。这大概是唐波不想让裴多斐知道的原因。
“哦。”我点点头,收起手机准备点些什么吃。
朋友之间有时就是这样,没人打开话匣子,气氛也就静默了。我们三个喜欢凑一起就是疯能疯到一起静也能静在一块。总结起来就是情绪波动比较同步。
裴多斐终于来了。同时带来了个劲爆话题。
她‘砰’一下把自己丢进沙发,像是一粒投进幽深潭底的水晶,折射出见鬼的光芒。
说真的。多年来我一直坚持贯彻执行跟我的妞儿们厮混到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这一既定方针,原因就是我太爱她们了。没了她们我的生活顿时失去勃勃生机。
比如裴多斐,这妞儿不论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出现都是完美无缺的。妆容、衣饰、发型、香氛,包括状态,永远是最好的。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把自己捯饬的这么极致,搞得跟下一秒就要遇到真爱似的。
你说今儿下午见那个分分钟开百万支票的男人之前我也捯饬一下是不是就不那么遗憾了?
我爱裴多斐,就是因为她作的真实,基本上就是用生命来诠释什么叫NO ZUO NO DIE。
我爱唐波,是因为她纯的一如既往,这家伙疯狂热爱所有小时候的事物坚决抗拒长大。我觉得她的身体和心灵统统在十八岁那年及其灵异的停止生长了。
“宣布个重大消息!我要恋爱了。”沙发里那位晃着她幽黑的发蓝的长发,眯着眼,像只海妖。
“要?”我抓住这个敏感字,追问:“怎么是要?”
难得裴多斐蹙着眉头,撅起嘴说:“这位攻克难度很大啊。我们俩现在只是熟悉而已。”
唐波从来都是爱情白痴,但她相当听喜欢裴多斐所有的爱情故事。“你来真的?”唐波问。
“嗯。”裴多斐把下巴磕在桌子沿上,很认真的说:“还行,是那种可以嫁的男的。”
“你们认识多久啊?”
“一个多礼拜吧。”
“才一个多礼拜就想嫁?对方什么家底你搞清楚了吗?”
“大概齐知道点吧。未婚,无子,巨有钱……主要是我看上了。”
我和唐波都很信任裴多斐看男人的品味。这一点上这么多年她没看走眼过。呃,只除了……
其实裴多斐是个很奇怪的女人。除了吃饭睡觉,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谈恋爱,或者奔赴在去恋爱的路上。她看上的男人没有到不了手的,可这妞儿跟狗熊掰棒子似的到手立即丢弃。然后见天在我跟唐波面前吐槽说找不到真爱。
她从来不用思考“生存还是毁灭”这类浪费脑细胞的问题。她此生的唯一苦恼就是“我的真爱在哪里”。
所以我们今晚的主题自然从祝贺我的项目完结转为祝贺裴多斐找到真爱。
D城初秋的夜晚能如今晚这般美好可真不多见。
夜空晴澈,朗月星稀,微风裹挟着烧烤的香味弥散四周。
这家名叫航线的私人会所之所以能成为我们的据点,倒不是因为它的东西好吃。其实除了烤鸡翅小龙虾麻辣蟹配小酒,这地儿还真没什么可吃的。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刚好位于D城国际机场的某条航线上。顶层的露台上,时不时会有飞机从头顶飞过,只要你伸出手似乎就能触摸到。
我们常常90°角仰望天空,看从头顶滑过的飞机,猜想飞机上的人们都在干些什么。
今儿特高兴。都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这么高兴的高兴。
忘了在哪儿看过一句话:你遇到一个人,可你不是那个人,你终于还是彻底的孤独。
虽说独孤是生命的本质。可我还是会短暂的因为遇到的那些人而感到快乐或悲伤。我就属于特别容易被人情绪传染的那种体质。
刚被灌下一杯B52,我接了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我强撑着一丝理智,问。
“你好,沈小姐,我是向北。”
我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似乎瞬间被轰炸机夷为平地。
这,估计是要断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