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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御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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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摘好一朵昙花,左希白便可以回去了,但无意间他看到树梢上还有更大的昙花,他大眼一转,想到右手泽看到昙花之后,一定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笑着接受这朵花,然后夸赞他,更疼爱他,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想着到这里,他立刻爬上了树梢,踮起脚尖,努力地伸手去摘那朵昙花。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当他几乎要碰到花茎时,一丝冰凉的触感滑过他的手背,巨大的昙花在迷雾中显露了它的真面目,绽放的花瓣原来是假寐的白蛇,黄色的花蕊竟成了森冷的眼眸,猩红的信子伴着月蓝色的獠牙如箭一般的射向了他。千钧一发之际,希白放开树干精准的抓住了白蛇的咽喉,但失重的身躯却随着散落的花瓣摔落在水中。
“哗啦啦……”整个背部像是被人重重的砸了一下,但是还没有等他完全消化这种痛苦,冷人难以忍耐的冰冷已浸透衣服,刺入皮肤,渗进骨髓。
好冷,快不能呼吸了!必须!必须浮上水面!
他用力一蹬,努力靠近水中的树根,但是除了树根,他还摸到了其它的东西,那不是刚刚被他变成金子的白蛇,而是一块有凹洞的石头,细长的黑色水草伴着水中的浮游物轻轻的擦过他紧崩的脸庞。
因为有戚暄伴在右手泽的身旁,左希白从小便对人类头骨的模样毫不陌生,眼前的“石头”、“水草”以及深藏在树根下的半截躯干正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儿……
……我的儿啊……娘好想你……
……太冷了……你终于来接我了……
“我——咕咕……”不是你儿子!——希白猛然退后,想到逃离从树根中伸出的枯骨。
扭曲的指骨在水中微微一顿,随即滑过一道悲哀的弧线,满腔的期盼瞬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
抛下?!你也是被抛弃的人……——敏感字眼刺入左希白的内心,他毅然放弃了换气的机会,反而径直沉入了水底。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残缺的指骨,一道金色光芒从他的掌中诞生,照亮了整座昏暗的水池,宛如开天辟地时,诞生的第一缕阳光。
“那光……是小白!他在那里!!戚暄,快把池中的水吸光!!!”
“死女人,叫我戚暄大人!还有,这里的水太冰了,会害我胃疼。”
“再不吸,我会让你全身都疼!!”
“哦,知道了,我吸我吸我吸吸吸……咦?死女人,你家小鬼怎么和别人徇情了?”
“狗吐不出象牙!没看到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婴儿才落水的吗?”踏进干涸的水池,右手泽一手捞一个,把他们从淤泥和树根中救了出来。接着,她立刻打开了葫芦的结界,从里面爪了两条棉被,还对戚暄吩咐道:“快去生火!”
“拿什么生?我又没有双手,怎么擦打火石?”木杖一跳一跳的在一旁抗议。
“嗙!”右手泽踢给它一块枯枝,轻描淡写地说:“那你就钻木取火吧。从现在开始计时,你还有五秒的时间。”她手腕一翻,腰间的怀表已来到了她的手中,拨开表盖,青金石色的表面上,银色的秒针正任劳任怨的走着。
“恶劣的女人!”
怀表顺着她的指尖的韵律转了一下,微勾嘴角露出了私有若无的微笑,她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讽刺。“多谢赞美。”
“哼!”戚暄在枯枝上飞速一转,随后不乐意的说,“火生好了,你可以用了!”顿时,橘色的火苗倒映在右手泽的镜片上。
“谢谢!”一句礼貌性的道谢,让戚暄的心头一片温暖。她抛了几根枯枝,火苗逐渐大了起来。她把希白和女婴放在了火堆旁,并帮他们脱下了冰冷的湿衣,用棉被把他们抱得严严实实。
“小白,好点没?”望着怀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她心如刀绞。
“……雨泽,我好冷……冷啊……”
“……为什么爹爹会抛下我……”
“……好冷……好暗……”
“……别抛下我……别……”
眼见他的体温没有回升,她解开了宽松的白袍,把他搂在胸前,冰冷的身躯几乎让她牙关打颤,抚mo着他的湿发,她口中喃喃细语:“不冷了,不冷了,小白不能吓我,没有人意愿抛弃你,与右他是有苦衷的……”希白的呓语唤起了她封尘的记忆。
那位气质儒雅的男子虽年久卧于病榻,却比任何人都想成为御使令。上百种的民间风俗,上千张的精密地图,上万卷的山水游记,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由他所教导,但这仅仅只是他睿智的头脑中一个狭小的角落,他的病体限制了他创造传奇的未来。
至今,她仍然忘不了在他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露出的那个眼神——内疚,祈求,以及一丝悔恨。但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转眼已被溢出的鲜血所覆盖,接着耳朵,鼻子,嘴唇。他就是这样在她的眼前,逐渐成为冰冷的尸体。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他的承咒者。
诅咒随着血缘的牵绊在左希白的身上得到了延续,本来已对未来不抱希望的右手泽,在外公左霁山劝说下参加了占卜,并一举成为了与右之子——左希白的承咒者。
“我并不为我的命运感到悲哀!”从她第一次眼角溢血时,她便对着漫天星斗如此说道,“希白没事,我也很好。虽然我很想你,但是我会等到年老之后再去你的世界,因为我一定会找出解开诅咒的方法。”
一口腥甜涌上咽喉,她纤眉紧缩,强忍了下去。她搂着希白,犀利的眼眸平静地扫了一眼从另一条棉被中冒出脑袋的三岁小女孩。
“你可长得真快。”她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递给了她,温柔的声音隐含着一丝愠怒,任何让她的家人受到伤害威胁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多谢,姑娘。” 小女孩接过衣物,穿戴完毕后,已超越年龄的沉稳,向右手泽优雅的欠身。“正是这位小公子帮助了奴家。”
右手泽摸了摸下巴,深白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说:“因为我的侄儿一时心软,你获得了以偿夙愿的机会,虽非我所愿,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妄加阻拦。”她习惯性的掏了一下腰际,想要喝上两口,解解酒瘾,去去寒气。一缕酒香飘来,右手泽吸了吸鼻子,随即把目光定格在叼着葫芦的戚暄。
“尽职的戚暄,你真是一个好燕使!”她永远不会吝啬于对别人的赞美,更何况现在“别人”手中的东西正勾引着她的胃。
“我有说拿是给你喝的吗?”
“戚暄大~人~~”
“再多叫几声,也许我会考虑倒半杯给你。”
“不给拉倒,我叫小白不做饭给你吃!”
“我又没说不给你啊!”
右手泽举起葫芦,咕嘟咕嘟便喝掉了半葫,随即放下葫芦,用衣袖擦了擦嘴巴旁边的酒渍,随后把戚暄刚才给她的回答还给了它。“你叫一百声‘泽大人,平安康泰!’,等我心情好了,自然会嘱咐他。”
“你、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死女人,酒都喝了还给我来这招!左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御使?唉,家门不幸,国门之耻!!!”
“有完没——”
“你是御使令?!”突然介入的声音让他俩吓了一跳,一人一杖动作一致的转过头准备发飙,但是接下来他们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右手泽淡然的接受了小女孩再次的成长改变。而头一次看到这种情景的戚暄,在惊叫过后,立刻警惕地盯着女孩,大声喝道:“何方妖孽?你雷神爷爷在此,还不速速显出原型!”紧接着,它冲向了逐渐走向他们的女孩。
右手泽早有预料,一脚踩在了木棍尾端,“嗙!”的一声,戚暄白白的头骨以及其沉重的声音在坚实的地面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洞。
“显你个头!”末了,她还不冷不热的加以嘲讽。
“你真的是御使令?”女孩扯着衣摆,眼眸中透着浓浓的疑惑。
“算是吧!”右手泽挠了挠头,半真半假地说道:“只要燕君大人还没有撤了我的职,我应该还可以享受一下御使令的特权。”
女孩拧了一下眉,眼前的人横看竖看还没有昏迷在床的左希白来得可靠,一旁的奇形怪状的燕使更是透着一份莫明的古怪,但到如今也只要拜托她了。女孩抬起眼帘,盈盈的秋瞳带着浓重的沧桑与哀怨。
“御使大人,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我苦苦等了四十九年,却永远猜不到谜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