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眼泪》钢盔男孩儿

1、隐藏的眼泪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傍晚的103路公交车上。两个月前他收到 A市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从家乡那座破旧的小山村怀揣梦想来到这座城市。一路心情激动。火车上挤满了奔向全国各地的入学新生。不知道有没有和他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专业的。甚至同一个班级的。。。呵呵。

　　学校规模宏大。四根粗砺的石柱将校门顶上了云霄。两边的门卫像看守南天门的小天兵。父亲说：这学校！大的能抵上咱一个镇子。是啊！跟赶集似的。排了一上午队终于办完了入学手续。然后分配了宿舍。中午到学校的对面的兰州大饭店吃了拉面。送走了父亲。下午他便独自一人到裕华路的批发市场。买了一套被褥和一些日用品。因为他觉得学校超市里的东西好贵！

　　返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公交车内的灯光时明时暗。上车后。他被身后如泉涌般的乘客一波波冲到了她身边。她是谁？一个陌生的妙龄少女。正望着窗外黑蒙蒙的夜色。一动不动。车内喧哗的景象仿佛是是她静如荷般的背景。他转过目光。将手中装着被褥的提包放在脚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握住扶杆。站在她左边。在周围向外扩张散如六月花朵怒放般的□□压迫下与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各位乘客！车门关闭！请注意安全！乘务员拿着小喇叭喊了一嗓子。车门哐当一声关上了。车内逐渐安静下来。他松了口气。目光不禁再次落到她身上。她穿着一身风格简约印有荷花图案的连衣裙。皮肤白皙如奶酪。披散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奇怪的是她在流泪。望着窗外默默流泪。他不禁泛起了好奇。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前不久。她接到一个电话。是B市的男朋友打来的。他们从高二开始相恋。一起渡过了高考前冲刺一百天。当高考完。其他同学纷纷提出分手或被分手时。她的男朋友坚定的抓起她的手。异地怎么了！咱们永远不分开！她如一个初坠恋河的小女生。听了一股溜蹿到他怀里。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可就在刚刚前不久。他的男朋友打来电话说。宝贝。咱们还是分手吧。你知道的。现实情况。。。她没有说什么。听完。挂了电话。望着窗外默默流泪。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眼泪是何时流下的。

　　他很快便把目光转向窗外。夜色温柔。玻璃上有一张模糊的脸庞。像一支冰花正在融化。他也同样看到了自己的脸。竟莫名挂着一丝忧伤。在黑暗中织着网。他情不自禁将扶杆上的手向她的手靠近了一点点。一点点。。。到一点点为止。

　　在103路公交从裕华路驶向政法大学的途中。车内灯光时明时暗。在扶杆上握着两只手。一白一黑。像两块儿凝固的奶酪。它们的主人各自望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呆滞。没有交接。

　　到达政法大学站时。他猛然被报站声惊醒。匆忙提起提包走下公交。她也同样走下了公交！难道她也是政法大学的？他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走在自己前面。同时超过他的还有另外一拨同学。看样子都是入学新生。是的！没错！她走进了政法大学的校门。他加快了脚步。这一刹那。他有一种冲动。走上前去。握住她手。同学！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他离她越来越近。可以清晰的听到她的鞋子在石板路发出的声响。当几乎并肩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自己在做什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不过是一个默默流泪的陌生人。他放慢了脚步。转眼。她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流中。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各种社团活动应接不暇。一个接一个串成一条珍珠项链。因为家境贫寒。从小没有养成逛珠宝的习惯。每天下午四点。他会抱几本厚厚的法律书籍。踏着广播站的青春歌曲。到图书馆的自习室研读。一直到晚上九点半管理人员进来闭管。他是一个刻苦用功的孩子。因为家境贫寒。他想要改变命运。跨出村庄四周的高山。这是他从小便埋下的种子。他会刻意与周围的同学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来可以不被打扰。有充足的空间来学习。二来避免一起出去逛街的花销。

　　有时候。当他走出图书馆。伸一个懒腰。站在门前的石阶。望着校园的朦胧夜色。他会想起那天碰到的那个默默流泪的陌生女孩儿。他知道她就生活在这座学校。每天和他做着几乎同样的事。上课。食堂。宿舍。周末。刚开始的时候。走在校园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会留意。荷花裙。皮肤白皙。眼泪。。。这些属于她的特征。可时间久了。她的脸庞渐渐模糊。他已分辨不出他所碰见到的拥有这些特征的女生中到底哪个是她。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遇见她。

　　她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入学一年半以后。大二的某个下午。她和同寝室的两个好姐妹顺道走进了图书馆。她们本来是要去食堂吃饭的。她们从书架随手拿了两本杂志。便说笑的推开了自习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如今她笑容可掬。当初的泪痕已匿的无影无痕。一年半过去了。她已释怀。大学青春四年。不应该为一次被分手陪葬。她想的很清楚。现在她敞开心扉。随时准备迎接新的生活。将记忆暗角照亮。代替。

　　自习室里低声絮语。仿佛养了一群蜜蜂。那些谈情说爱的同学通情达理。怕打扰到别人。都躲到了角落。一个月前他报了英语四级。现在离开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此时他正埋头题海。几乎没有抬头换气的时间。所以当她们坐在他对面时。他只是低低的扫了一眼。看到对面的凳子被拉开了。然后一本杂志落到桌面。还有一双手。他便又潜入题海。

　　因为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她打量了他一眼。他穿着朴素。一件天蓝色的半袖。留着一头齐齐短发。皱起的眉头仿佛是从骨头里生出的倔强。死死的盯着爬满英文字母的书页。这股认真劲儿吸引了她。周围闲聊的同学仿佛都是他的背景。

　　她因为有一副姣好的面容。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有不少男生主动追求她。可她不在是追求罗曼蒂克的小女生。在她眼里。他们太浮华。就像香皂。经不起岁月的洗礼。半年前有一个外系的有钱学生。在情人节那天。捧着九十九朵玫瑰跑到她面前说。我爱你！她简直感到莫名其妙。我爱你？她几乎不认识对方。呵呵。搁在从前她一定感动的落泪。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下午的图书馆。阳光尚能照亮。但她感到一种东西已经悄然逝去。恍惚间。周围的景象就像一幅印象派画。坐在对面的他。变成草丛中一块石头。隐隐撞击了她的心弦。在某一瞬间。她产生了一个念头。用指关节敲敲桌面。待他抬起头。同学！看的这么认真。是准备考英语四级吗？

　　走走走！旁边的一个姐妹一把拉起她。撒娇似的。该去食堂啦！她猛然惊醒。她们说笑的起身走了出去。发什么呆呐？你！一个姐妹打趣道。是啊。发什么呆呐。她心里嘀咕。在坐满学生的自习室里。他不过是一个用功读书的陌生人。他欠了欠身子。向四周随意的看了一眼。看到她们的背影正走出大门。窗外。黄昏的余晖已洒满校园。某种东西已悄然逝去。

　　他顺利的通过了英语四级。六级。八级。考取了一摞专业证书。暑假他会留在A市打工做兼职。一来可以补贴生活费。二来可以锻炼自己。为大四找工作做准备。跟那些有关系有门路的同学没法比。他要想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付出多倍的努力。她积极的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充实和麻木自己。一会儿。纤弱的手在社联搬张沉重的桌椅。一会儿。伶俐的嘴跑到校外的照相馆拉个赞助。一会儿又身穿西装。在礼堂主持晚会。每天从早忙到晚。只等到周六末。和宿舍的好姐妹到k t v一手举着啤酒瓶一手拿着麦克风。唱个天昏地暗。不在调上。

　　秋叶静落。夏花繁开。不知不觉已经大三。学校各种社团活动开始减少。交给了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有时候她从阶梯教室走出来。会趴在楼道的窗台上。托着腮帮望着窗外。毕业以后是做一个职场女强人还是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做全职太太。之前她一直沉浸在忙碌的社团活动里。现在不得不考虑所有即将步入社会的女生所考虑的问题。她想起了那天在图书馆自习室遇见的那个男生。她后来曾有意无意的去过几次。但都没能再见到他。她突然自觉可笑。便没再去过。再到后来。她退出了所有社团 。只每月一次。跟着学校组织。到附近的孤儿院当当义工。

　　一年又过去了。学校的草坪在冬天的积雪下埋葬了一季。重新萌芽。爬满了操场。垂柳吐出了新叶。路边开出了一片矮矮的鲜花。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毕业之际的招聘会上。早晨尚不浓烈的阳光打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泛着淡淡的忧伤。临近毕业。每个人都异常平静。

　　他西装笔挺。拿着简历。走向那个期待已久的实习律师招聘会。她也扎起了辫子。打扮精干。走出了宿舍。落在草坪的阳光已爬上了树稍。仿佛一直要升到遥远的未来。

　　在经过图书馆前的一条林荫路时。她们的目光第一次交接。接着擦肩而过。她们几乎同时加快了脚步。轻快的几乎飞了起来。东面广场的实习律师招聘会和西面广场广告设计专业的招聘会已经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