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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闻言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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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温柔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童映雪告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生病的时候会有母亲在照顾自己,她决定放任自己,轻声地唤了一声:“阿娘。”
手掌的主人似乎有些激动,颤巍巍地抓住童映雪放在身子两边的手,扬声呼唤起来:“孩子爹,孩子爹!”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捞起帘子的摩擦声,童映雪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突然的光明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然后是两张放大的面孔。
左边的是一个收拾得干净的妇人,三十三四的样子,清秀白皙;右边紧挨着一张络腮胡须的大汉,约莫四十出头,眼含精光,太阳穴鼓起,两个人的表情又是紧张又是关切,妇人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关怀起来:“雪儿,你醒啦?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有什么想吃的告诉阿娘?”
这个声音童映雪记得,是梦中一直呼喊自己的声音,她紧绷着的心微微放松,在妇人期盼的眼光下说了一句:“我想吃面,阿娘煮的面。”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妇人恨不得喜极而泣,她一把抓住身边男人的袖子:“你听到没?孩子爹,雪儿会说话了,会喊娘了!”大汉的眼圈有些红了,他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听到了,听到了,这是大喜事!”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依依不舍地放开包住童映雪一双手的手:“阿娘去给雪儿煮面,很快就好,不让我们雪儿饿着。”说着利落地走了出去,大汉看了童映雪良久,久到童映雪觉得对方看出了什么异常似的,结果他只是重重地摸了摸她的头,大步走了出去。他似乎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映雪莫名地感受到他心中澎湃的喜悦之情。
童映雪还木木地没有反应过来,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溺水而死,环顾四周的简陋整齐但又十分温馨的陈设,还有自称自己爹娘的人。难道像奶娘说的,过奈何桥,没有喝完孟婆汤,所以还记得前世的事情。
她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一直不敢多说话,深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误打误撞地演好了自己的角色。原来今年还是明德二十八年,自己分明刚刚溺水身亡,就算转世投胎也应该是个襁褓婴儿才对。难道是话本里面说的借尸还魂,还好她性子缓,反应慢,等脑子转过来了心里倒不算害怕。
少说少错,童映雪慢慢知道了一些事情,她现在叫闻言雪,今年十四岁,家住在神女村,一家人住在神女峰下,阿娘笑娘原本是村中的采桑女,后来救了阿爹闻大,阿爹在村里落户成亲,成了村中的猎户。闻言雪天生痴傻,口不能言,方圆百里的名医都束手无策。闻大和笑娘又生养了一儿一女,却始终没有放弃言雪。
前两天,闻大入山打猎,家中没有田地,笑娘照旧带着小女儿言珍赶集去换些粮食,将言雪交给比言雪小两岁的大儿子闻韬照看。闻韬还是生性好动的时候,乡间的孩子趁着大人不在呼朋唤友,闻韬按捺不住出门玩耍却忘了拴门。
言雪睡醒见家中无人,害怕极了。加上周围零星几家猎户都一同入山,竟没人注意到言雪出了门,摔进了家附近的神女湖,幸好隔壁婶娘家来了亲戚,将她救起。
妹妹言珍,言雪已经见过了,才七八岁大点的小姑娘长得标致可爱,口齿伶俐,十分勤快能干,对自己痴傻的大姐耐心细致,一个人能做好家中泰半的家务,还能帮阿娘采桑,帮阿爹清洗动物的皮毛。言雪默默地将她和继母的女儿做了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说姐姐醒了第一时间赶来问候。
至于闻韬,据言珍说:“大哥被爹打惨了,我瞧着三五天是下不来床的。他活该,不照顾好姐姐。”七八岁正是狗嫌猫不爱的年纪,姑娘家许是像言珍这样乖巧的多,男孩子就是招人嫌了。本来闻韬已经快十岁了,平时一贯懂事,帆娘才敢把照顾言雪的任务交给他,谁知差点要了言雪一条命,闻大打他,心疼孩子的帆娘默默地转过头抹泪不肯求半句情。
“大哥这次长进了,爹打得可凶了,他咬着牙都不肯喊痛。”所以说言珍是个好姑娘,虽然大哥犯了错,如今受了罚心里还是很心疼的,“我瞧着是知道错了,这几天都没脸来看姐姐。”
言雪此刻还隐隐觉得自己是童映雪,真正的言雪确实因此丧了命,所以在言珍转弯抹角的求情中没吱声说原谅的话。言珍也就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却看到闻韬一瘸一拐的模样,一下子就喊出了声:“大哥!”
闻韬见避无可避,就咬着牙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看他走路的样子这次闻大动了真格下了狠手,言珍一下子就想起前几日阿爹满目血丝的狰狞面目,和大哥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模样,要不是邻人强拉着。
刚刚言雪还有几分怨气,如今见到闻韬的模样,不知怎么地想起了自己那个家里的弟弟,怨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也不知道铄弟如今怎么样了,没了自己的庇护,又有后母一旁打压,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言雪红着眼,朝闻韬伸出双手,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过来。”
闻韬从身后拿出一根粗粗的荆条递给言雪,梗着脖子喊道:“姐姐打我一顿吧!”言雪接过荆条用力往地上一扔,猛地扯着闻韬的衣袖将他搂在怀里,哭道:“傻!”这血脉的联系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言雪想纵使是痴傻的言雪也不会怪自己的亲弟弟的,“弟弟!”闻韬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这几日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终于散开,他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如何担负得起害死亲姐姐的滔天罪名,一时间姐弟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言珍在一旁看着,一下子跟着哭了起来,她也不过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这些天家里的变故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天知道她多担心姐姐醒不过来,担心姐姐一直不肯原谅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