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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契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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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六十年,王朝的太子之争,已经到达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九个人间龙瑞的王子,如九条蛟龙,在康熙盛世看似波平如玉的太液池中,搅起万丈水云。
      现在,这些在紫禁城外剑拔弩张的王子,并肩跪在乾清宫大殿上,安静的等待他们的皇父康熙大帝。
      康熙大帝晚年,对九个皇子的防范之心已经到了固若金汤的地步,平日里即便身有微恙,在他们面前也要勉力支撑,以免他们看出破绽,伺机而动。到了康熙五十五年之后,也只有崇庄公主博尔济吉特妙明和御正女史霍傅姜才能朝夕伴他左右了。而此时颓然睡于卧榻之上,白发苍如回雪的癯瘦老人,竟然是六十年来呼风唤雨,捭阖乾坤的英雄霸主,时光的残忍深刻,不禁让妙明觉得心惊。
      八个颀长的身影跪在大殿上,而她最心之念之的那个人,却不在。
      一别五年,胤裪,又是否依然如旧呢?
      傅姜姑姑看出她的心焦,上前轻声道:“自盛京回京城,一路千里,现在又冰坚雪滑,路上耽搁了些,也是有的。只怕不一时就要来了。”
      妙明一怔,含笑点头,谢过她的知心。然而在她心中,究竟盼望他的来,还是不来?康熙帝风烛残年,命悬一线,太子的人选,定于今日。如若是他,那么踏上乾清殿九龙鎏金宝座,是万般凶险;如若太子之选不是他……那么,他身荷不世军功,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怕就是要铲除他这功高盖主的满洲八旗总都督。
      只这样一想着,研磨朱砂的手便忍不住微微颤抖。等这砚朱砂磨出,康熙帝便要饱蘸朱笔,写下大清王朝新帝之名,这一汪朱砂,是帝王簪上的红宝,也是败寇心头的鲜血。想到此处,妙明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嗽出声。
      声出自肺腑,带着裂玉似的痛彻。隔着雨过天青色的流云纱,她看到胤禛跪在地上的身影,忽然颤动了一下。他是听的出来的,她低头默想。而他这情不自主的小动作,也出卖了他的心事。
      皇长子胤褆跪在大殿的右上手边,身穿着朱红睚眦朝袍,睚眦生的豹首龙身,怒目如嗔,虽然是蔚然云锦,却也慑人心魄。若在十三年前,虎虎生风、不可一世的睚眦,也确实是胤褆的写照。可是如今,他和身边的废太子胤礽都枯萎如风摧之松,早不复当年的英姿。
      胤褆生在大清康熙十二年,生母惠妃纳兰氏,乃是权相纳兰明珠之妹,在所有的嫔妃中,入宫最早。据说当时惠妃与和徽皇后同时有孕,受孕的时间,和徽皇后早于惠妃十日,而惠妃之子却比太子早一月降生,宫中有传言,说是惠妃自知自己位分不及和徽,故而用了催胎之术,为自己腹中胎儿博得了长子之位。
      废太子、皇二子胤礽,身穿明红嘲风长风海云朝袍,跪在胤褆的身边。胤礽是和徽皇后嫡出独子,降生之年,正是康熙帝平定三藩之乱的紧要关头。和徽皇后生下胤礽便血崩而亡,为了稳定军心,直捣黄龙,康熙帝当机立断,立襁褓中的胤礽为太子。也许是新立的太子给康熙帝带来了好运气,康熙帝最终力挽狂澜,经历首尾八年之乱,终于在胤礽八岁那年,康熙帝牵着他的手,在乾清宫前宣布三藩已定,九州清晏。然而面对着满城的灯辉烟火,康熙帝却在彼时忽然有一丝不可逼视的空寂与哀凉。
      因为和徽而生的漫然不可挽回的遗憾,康熙帝将所有的疼爱都倾注在胤礽身上。胤礽人生的前三十年,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胤礽的母亲赫舍里和徽出身康熙四大辅臣之首的索尼家族,和徽的父亲索额图又是一朝宰臣,权倾天下。然而事久则生变,康熙四十七年一场夺嫡剧变,胤礽与皇长子胤褆、皇十三子胤祥同时被康熙帝圈禁。
      “当真是困杀英雄。”妙明暗中感叹,转眼再看看胤祥,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锐意满写的少年,他的眼光阴豫如潮,正蓄满怒意的看着皇八子胤禩——他五年围墙生涯的罪魁。
      胤禩却似乎并不在意胤祥的眼光,他的脸上仍旧挂着打磨的光滑如玉的笑容,向胤禛笑道:“四兄为何只盯着脚下的金砖出神,莫非太子之名即将大白于天下,平日清润圆明如四兄,也动心牵意、惴惴不安了么?”
      胤禛温然一笑,道:“八弟未免太小瞧愚兄。只不过看到这金草莲花金砖,心中感慨罢了。想来这金砖乃是世祖定鼎京城之时所造,整整用了八千万块,寓意着我大清圣朝的八千万子民。每一块金砖,都坚如磐石,千年不毁。”他说罢,以手轻叩乾清大殿的金草莲花砖,手势轻柔的仿佛在月下推开一扇柴扉,而足下金砖,却声若鸣镝。
      九皇子胤禟蔑然一笑,在阳光,雪光与金砖交叠织就的金色光明中,玩世不恭的眯起了眼睛:“四哥尚未荣登大宝,便已存了胸怀天下之心了,可喜可贺。”
      胤禛不置可否的一笑,一旁的胤祥,却忍不住钢拳紧握,沉声道:“九兄,莫要逞口齿之快,白白让人耻笑了去。”
      “戒急用忍。”胤禛脸上的笑容,温若三春和风,一双手,却握住了胤祥的拳头,眼睛中有一丝流星的光亮“你我不争今日,来日方长。”
      殿门开合之间,风雪吹起隔在中间的纱帘,也带进了几句他们的对话。妙明一言不发低头细细的研磨朱砂,仿佛那是一潭永远也无法澄定的潭水。唇角,却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悲悯,静静的看着这兄弟相阋的一幕,自从皇太子被废以来,这一群骨肉兄弟,早成了世间最不共戴天的仇雠,共血脉,而争天下。上天在这九个天潢贵胄的身上,浓浓的泼洒了命运残忍的绮光。
      “天下。”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眼中似已有泪,“又究竟值得不值得呢?”
      “高祖的八千万块金砖,乃是用虎丘剑池水所磨,故而有这霜刃金锋之音。这是高祖之训,让我们大清圣朝的子孙后代好记得祖宗马上得天下的不易,莫要图安好逸,消磨了志气。”一人声音朗朗,自门外而入,青色长衫如天河落地,头上白玉云头金簪,乌金铠甲上九龙张爪怒目,于威武之中,亦有三分儒雅幽隽。
      妙明的手蓦然一震,一方朱砂便掉到了地上,喷溅一裙桃花,如三春太湖边上一顷如梦的桃花雾。下意识的向帘外走去,脚步刚一抬起,又黯然退回。流水似的岁月,扑面而来。
      胤裪的身影正正的面对着雨过天青色流云纱,隔着纱帐可以依稀辨别对方的身影。他浓稠缠绵如秋雨的眼神,带着求索越过那一层朦胧的青色,流星般落到妙明的心上。那青丝帐太重叠了,像是万重又万重的青山,绵连望不断。煌煌的大殿,一瞬间空旷的很,只有她们两个人,胤裪对身边的兄弟置若罔闻,只对着妙明,遥远却坚定的将右手握拳,放在心房之上。
      五年阔别,而我心未变。
      妙明心中一阵热潮,便逼红了双眼,转过头去,流下泪来。
      “十二弟回来了!”七皇子胤祐是唯一一个真心露出喜色的皇子。自康熙三十五年起,他随康熙帝西北田猎,伤了腿脚,行动甚是不便。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比其他的皇子都更纤瘦些,却清俊如白描,略有些苍白的面孔,双眼皮的痕迹深刻如画。
      胤禛、胤禩见了胤裪,脸上的失望之色不约而同的一闪而逝。十年筹谋,他们早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感情,虚与委蛇。
      “十二弟劳苦功高,一路辛苦。”胤禩微笑,而胤禛则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深险如胤禩,胤禛也可以蔼然相对,唯独对胤裪,终归因妙明而有心病,冷若冰雪。
      胤裪置之一哂,却转头问胤祐道:“皇阿玛可有龙体违和?”
      胤祐脸色苍白,摇头道:“皇阿玛在内堂休息,着我兄弟等候在此,现在还未有消息。”
      塞外风霜苦,胤裪的脸上,比之前多了几分坚毅之色,曾经如玉的容颜上,也似有了霜剑风刀留下的痕迹。他星目一转,大步走到胤禩身边,蹙眉如山,一揖到底,道:“一路东行而来,路上多有八兄遣人护卫。为妨胤裪武艺生疏,还常请高手与为弟切磋。八兄用心良苦,胤裪,没齿难忘。他日有缘,必当承情奉还。”钢牙暗咬,吞下一路九死一生之恨。
      胤禩含笑如三九坚冰,一丝不漏,只点头道:“十二弟为圣朝出征,夷狄俯首,四方震催,皇父与我们兄弟,都挂念的紧。”
      胤裪脸上露出一丝不掩饰的冷笑,英俊的面庞带了一丝冷酷之意,五年兵甲,马上鞍上,他早已经学会了对待敌人的心冷如铁。
      “八兄心思,细密如发,胤裪亦受教不浅。”
      胤裪是龙年寅子,今年已经三十四。康熙五十五年,西北告急,战起求将,诸子之中,呼声最高的便是十二子胤裪与十四子胤禵。最终康熙钦点胤裪为满洲八旗都督,将八旗重兵一手执掌;胤禵为大将军王,去往西北前线。自从身任八旗都督之后,胤裪便奉命将八旗精锐带回盛京整顿训练,五年间回来的日子,也不过十几日而已。
      新君究竟是谁,众声纷纭。有人说,胤裪、胤禵一驰盛京,一赴西北,是康熙帝为未来的新君调虎离山,也有人说,是康熙帝属意他们两人,想以军功分其高下,又可以让他们避开朝廷中的诸子之争,“重耳安于外”。一时之间,流言甚嚣尘上。
      九王在外说话的声音高了起来,康熙帝的面容越来越不安,终于浓睫两分,醒了过来。那一瞬间张目的精光,虽然是在他的病虎之身,仍然让人心惊。
      “朕听到了金甲之声,是胤裪回来了?”他的声音像空旷的风箱,傅姜姑姑面有忧色,妙明亦略通药理,知道疾已在腠理,康熙一朝的末世蛩音,已经越来越近。
      九王在外说话的声音高了起来,康熙帝的面容越来越不安,终于浓睫两分,醒了过来。那一瞬间张目的精光,虽然是在他的病虎之身,仍然让人心惊。也许是室内的光线让他不适眼,他虽然醒了,心神却还在梦中。
      龙床周围立着七根高近一丈的象牙柱,通体明透,明润如玉。自柱顶落下九张苏绡明黄织绣床帏,在风中飘飘拂拂,像是一个女子的裙裾,婉然妩媚,行动便要走进来。九微灯荧荧的燃着,将窗外的日影一逼,反倒更觉得昏暗无天日了。
      玄烨怔怔的看着柔如飘雪的床帏,忽然伸手道:“和徽,怎么坐在那风口上?快到朕身边来坐。”
      和徽皇后只顾凝眸微笑,却不过来。
      “和徽……”他口齿发干,有一点着急了。“你是怨朕贬斥了胤礽的太子之位么?朕也是逼于无奈!江山至重,朕再心爱胤礽,也不能托付非人啊!”
      傅姜姑姑的脸色好似风中的白纸,苍白无力,她眼中含泪,宛若碾碎十万星光,目不转瞬的看着玄烨,像是怕他就此消失一般。那种泫然欲碎的深情,使妙明蓦地惊觉,在傅姜姑姑心中,对玄烨的感情,也许不止是主仆那么简单罢?
      “皇上。”她轻声唤道,像是不忍心叫醒一个睡梦中的孩子,连声音也轻飘如梦“皇上,皇子们都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玄烨忽然回神过来,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苍凉的苦涩——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罢?这个在世间享尽天下尊荣的男子,到了另一个世界,又会是怎样的?
      “朕听到了金甲之声,是胤裪回来了?”他的声音像空旷的风箱,傅姜姑姑面有忧色,妙明亦略通药理,知道疾已在腠里,康熙一朝的末世蛩音,已经越来越近。
      “父皇醒了……”门外的二十七个皇子,渐次安静了下来,半晌,胤禟壮着胆子扬声道:“妙明,傅姜姑姑,父皇醒了,为什么不召见我们?”
      康熙帝耷拉着的眼皮抬了一抬,蜡灰色的皮肤上现出一点恼怒的赤红,吃力的道:“老九的脾气,还是这么急性子,上不得台面。”
      妙明颔首垂眸不语,九王夺嫡,九皇子胤禟出局,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
      “叫他们进来。”玄烨终于说,声如磐石。
      康熙帝诸子,从门外循序而入。他们的母亲,都曾经是风华一代的倾城美人,名宦娇女,拜倒在他不可一世的威仪与功勋之下,为了他,在后宫秉烛相待,烧尽无数个星汉西流的漫漫长夜,为了他,忍受其他女子的分爱,生儿育女。可是紫禁城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最初的情爱深意,终于都会退化成一种泛着血色的明黄。
      “几月不见,父皇何以憔悴至此!”皇三子胤祉见了玄烨的面容,一惊而泣。然而他睁大的眼睛和努力而出的泪水中,已经看不到父子至情,只有买卖而已——以泪市恩。
      玄烨唇边挤出一丝冷笑,道:“胤祉,你现在或许不明白,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会知道,人生太短了,朕不愿再浪费时间于你这般假意虚情之上。”
      胤祉的脸色,瞬间如同丢入火炉中的紫枣,酱紫透红。他优柔寡断,多思而无谋,又兼着气量狭小,原本也非国君之选。
      玄烨的眼神转向胤裪,柔和了下来,低低的道:“朕的十二儿回来了。”
      胤裪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膝行至玄烨身前,哽咽道:“儿臣不孝,回来晚了。”
      玄烨伸手摸了摸胤裪的顶盖,笑道:“不早不晚,刚刚好。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当初朕的父皇死的时候,朕咬破嘴唇,亦没有流一滴泪。现在,你也不要流泪。”
      胤禛左手紧紧握住,眼神便不由自主的向我看来,眼风中,有一丝淡如游丝的绝望和嘲讽。五年来,他为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总领大臣,为玄烨收回了七百万两白银的逋赋与国库欠银,金玉其外的康熙盛世,因他而得以延续;胤裪在盛京、胤禵在西北,三百万大军的所有粮草供给,都是由他掌管的户部拨出,康熙王朝无一败绩的用兵奇迹,也有他无数呕心沥血的筹谋在内。
      然而……
      康熙对胤裪的宠爱,一直未替。胤裪小的时候,康熙就曾经无限宠爱的说过“此儿类我”,胤裪因为母亲定妃的缘故与玄烨龃龉多年,可是帝君的青睐从未倦替。十余年光阴荏苒,尽管胤禛拼尽了全力弥合康熙多年开边黩武的亏空与伤口,拼尽了全力的为盛世戮力……
      康熙却仍然,把胤裪放在第一位。
      妙明忽然想到几年前御花园东王梨花树下,他紧紧的抱住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是八月钱塘的海潮,怎样也不肯休歇。他在她耳边痛苦烧灼的呢喃道:“为什么?我事事求全,步步精心,我恪守作儿子,作大臣的一切规则,须臾不肯离左右的守护你。胤裪却是狂放无礼,我行我素。可是你们都爱他,远胜于爱我。”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楚,仿佛还在她的耳边,他的呼吸,依然游离如春雨般的在她鬓边。
      玄烨的声音越说越低,傅姜姑姑已经忍不住回头流下泪来。妙明见状,亦不禁怃然。这坐拥江山的千古一帝,晚年多疑,除了胤裪之外,他与儿子们的情分,怕是早已消磨殆尽了,倒是傅姜姑姑这不相干的外姓人,肯为他鞠一把离泪。
      “妙明,你拿起朱笔来,我说,你写。”妙明听到他呼唤的声音,心头蓦地一震,从桌上拿起湖笔,雪白的笔锋上沾了朱砂,像是含苞未放的莲花。
      “自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夙夜孜孜,吐哺握发,寤寐不遑,尚在其次。其重者,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君者,天下之父也,当为国计之久远。昔梁武帝创业英雄,后至耆年,为侯景所逼,遂有台城之祸。”
      妙明清白如玉的手握紧了苍竹笔管,朱红的墨迹在雪地一样的白纸上蔓延开来。九个人的目光,从康熙帝的脸上,转到她的脸上,热辣辣的带着欲望、悸动和一丝莫名的恐惧。桌上的狻猊销金香炉里,狻猊仰天而啸,苏合香自兽口中袅袅而出,如仙子的长袖如水,善舞于云雾之中。不待这一炉香消尽,只怕便要圣帝崩殂,血染紫微。妙明想到此处,手指不由得凉如水晶,待心中稍定,继续写道:“隋文帝亦开创之主,不能预知其子炀帝之恶,卒致不恪尽终。《尚书洪范》所载,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五福以考终命列于第五,诚以其难得故也。朕年届古稀,有子三十人,孙近百人,今将欣然安逝,亦福厚之人矣。前朝朱明之子孙,高祖皇帝为之保全;觉罗之血胤,朕自登极以来,亦戮力为之保全。尔兄弟自朕逝后,当俱各安全,协心友爱,共辅新君。”
      康熙帝说到此处,声音渐次缓了下来,像是要凝聚起最后的力气,来把他交付苍生社稷的那个名字吐露出来。
      蜡炬成泪,仿佛滴落在妙明心口,灼热而疼痛。
      胤禵远在西北,如若想传位给他,不会没有一纸诏书早召他回来的。
      是胤禛,胤禩,还是胤裪?
      背上不自主的出了一片冷汗,织金的栀子花在颈后痒痒的刺挠着,比花刺更让人恼心不安。这个瞬间太长了,十年夺嫡,路途也太长了,妙明,亦是心力交瘁。谁胜谁败,谁死谁生,都在今日给个交代罢!
      紫禁城老金黄色的太阳,也到了迟暮,浑厚的光像是熔化了金子,缓缓的倾倒在正阳门乾清宫的明黄屋檐、苍绿写壁,和朱红的城墙上。对面的镜子里,一个女子静静与她对视,鲛绡长裙如月下长流,满头乌云长发,以玳瑁玫瑰软金束起,流发如丝如云,清丽如冰雪浣月,明丽如烟谷幽霞。
      西洋时钟缓缓的敲了三下,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年前的那个下午,科尔沁雪深及膝,八岁的她穿着紫兔银貂小靴,对面站着一个眉毛如凤羽般高傲的男孩子,像是赶了很长的路,一头长发凌乱纠缠着,皱着眉低头看着她,道:“我是胤裪,你是谁?”
      只一问,便有流年弹指,一生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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