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凉秋先生

8、谁是谁的克星

　　沈俊第一次知道方言昀很受欢迎的时候，大概七岁。
　　过年期间是难得的一家团聚的日子，所有亲戚都聚集在乡下的外婆家。比自己大一岁的外甥虽然年龄还小，但剑眉星目的五官已然初步长开，身量也比同龄的孩子高了不少，站在一群孩子中俨然花果山的孙悟空。而当他呆呆地望着隔着桌子的方言昀时，那人转头看见他，恶劣一笑：“你嘴里吃的东西不错。”
　　沈俊长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棒棒糖吐出来给他。
　　“我们家也有那个东西的！”
　　“我看到前面那个超市有卖的！”
　　“这个味道不好吃！我知道巧克力味道的好吃！”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围在那人身边，争先恐后地想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他。
　　“恩……不如你给我去买？”方言昀挑着眉，一副“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哦”的表情。
　　周围孩子立刻转过头来，以一种“好羡慕你”的表情看着他。
　　沈俊摸摸自己兜里新拿的红包，点点头，去了小卖部。
　　但是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一大群孩子都已经不见了。
　　沈俊捧着四种味道的棒棒糖，找了个小椅子坐下，想着等方言昀回来了立刻就能给他了吧。
　　一等就等到了晚饭。
　　晚上他才知道，方言昀带着一帮孩子去后山挖泥鳅，起身时没注意摔了一大跤，膝盖擦破了一大块，被姐姐送到镇上的医院包扎去了。
　　当然回来后还因为调皮被狠打了一顿。
　　沈俊听说后立刻从自己的床上跳下来，跑到已经熟睡的外甥床边，把四根棒棒糖在他枕头上整整齐齐地放好。
　　希望他一睁眼就看到。

　　嘛，其实这个故事只是为了说明方言昀真的是个很受人欢迎的存在。
　　因此当焕然一新的两人开着车进小区时，保安阿姨和张叔叔冲他们打招呼时说“小方回来了？腿不疼了？沈先生一定要买点骨头汤给补补呀。”的时候，沈俊表示自己被忽略得如此显而易见得事情他一点都不心塞。
　　……他才是在这个小区住了三年的人啊！
　　而方言昀一点也没有抢了主人风头的自觉，还十分骚包地冲两人打招呼。
　　“哎，小舅舅。”
　　沈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恩”。
　　“你知道为什么陈先生要邀请我们吗？”
　　沈俊忽然结巴起来：“啊？啊……我，我怎么知道。”
　　“他以前邀请过你吗？”
　　“没有……”说到这个，沈俊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有可能是递结婚请帖什么的吧？邀请我们去参加婚礼？”方言昀偷偷关注着自己小舅舅的表情。
　　结婚什么的当然不可能，但他只是想给小舅舅一个委婉的提醒，免得小舅舅希望太大到时候失望更大……
　　但是，沈俊一直在外游荡的情商忽然令人措手不及地上线了。“不是你说的陈先生邀请我们吗？他没说是为什么？”
　　“……”他好像真的没说。
　　沈俊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你这孩子下次长点心吧”。
　　等等！小舅舅你这反应不对啊！难道你不是应该为“陈先生可能要结婚了”这种事忧伤一下的嘛！你忽然这么聪明我很慌的啊！
　　自家小舅舅果然不是一般的小舅舅啊。

　　其实方言昀第一次知道自家小舅舅的不一般时还不到七岁。
　　他属于长得比较快，开窍也比较早的那种。自然比周围人都较早地感觉到了自己家的小舅舅和别人家的不同之处。
　　别人家的小舅舅不需要自己骑车去送上学，放学再一起载回来，因为自己的小舅舅不会骑车；别人家的小舅舅不会考试门门满分，还连跳三级，拿下所有能参加的奥数比赛最高奖，成为妈妈每次在考试后打完自己必须提到的名字；别人家的小舅舅不会和自己抢零食，抢玩具，因为每次小舅舅不用做什么，只要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妈妈和外婆就会敲着自己的头把玩具让给他。
　　“不要欺负你舅舅！”是小时候方言昀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大多数人的童年，不是这样的。
　　但那时他只是本能地不喜着身边这个耀眼的存在，把自己衬托得一无是处。小孩子不懂什么叫做嫉妒，因此每每总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欺负着他，使唤着他干着干那，看到他一言不发地为自己做很多事才心情好一点儿。
　　等到大了，看着依旧懵懂单纯的小舅舅，方言昀又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所以谁是谁的克星呢？
　　答案可能要用很长很长，长到一生的时间去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