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墙记事》辛禾梓

1、第 1 章

　　93年，我呱呱坠地，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我爸爸欢喜得不得了。妈妈身体不好，结婚四年后才怀上的我，本就体弱多病，再加上我在她肚子里特别闹腾，妈妈真真是从怀上害喜到我出生，想想也是觉得要了老妈半条命，这辈子一定要对得起我妈。后来我知事的时候，妈妈常常对我说，家里仨孩子，你爸就最喜欢你。
　　95年，爸妈把我从安徽带回了花墙院。这个不大的小村庄，是爸爸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我那时才两岁，不记得任何事，爸妈接着生了二弟，没多久就又去了江苏，在那个地方，爸爸干起了铲沙、架船的活，爸爸是个勤快人，老板还算器重他。后来介绍我爸爸去上班的大姨夫在老板面前说了一些闲言碎语，我爸爸知道后很是生气，怒道：“一家人，还干出这种事来。”一怒之下的老爸离开那家公司，自己出来打拼。先后去过砖窑、收过废旧品，后来在经过一个当地人介绍，租了一套民房和几亩地，干起了种菜的活，那时候每天早晨天还未亮，爸爸都要骑着老式自行车去集市收购农作品拿来卖、或者卖自己种的菜，有时候忙到晚上9点多才回来。我那时候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天爸爸骑着自行车，自行车是经过爸爸改造过了，后座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固定好的箩筐，是用来装菜的，早晨从家里运些蔬菜去卖。那天我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带我和二弟去了菜市，晚上很晚才收班，我和二弟早已熟睡了，爸爸就把我和二弟分别放在两个箩筐中。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我被颠簸着醒了，不知道在哪，前后左右都被挡着，只能抬头看见箩筐口上空有限的空间处出现的密密麻麻的星星，很亮很美，随着车子不停地向前跑着，星星也在不停得眨眼睛，偶尔出现一会儿月亮，又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了。那时的我不懂得什么叫风景，但是多年以后，我依然觉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夜晚。那天安静的夜里，我只能听见耳边风摩擦箩筐的簌簌声和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爸爸骑得很稳，我抵挡不住儿时喜睡的困意，渐渐又耷拉起了沉重的眼皮。头上的那片夜空，星星依然闪烁，月亮依然高挂，真后悔那时为什么不抵挡住睡神，多看一眼那片星海。但在那个迷人的夜晚，我知道爸爸和后面紧随的妈妈的心里都是幸福和满足的，我和二弟都睡得香甜。江苏的那个小村庄很美，夏天的时候有无数的萤火虫在院子的草丛中飞来飞去，印象中，我和二弟还有表妹曾一起抓过。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中，第二天白天萤火虫不发光了，我们觉得虫子变丑了，就把它们放了，到晚上又去抓。反复了几天晚上，我们不抓了，晚上就追着萤火虫跑，比赛谁抓得多。小村旁边有条河，里面有很多鱼和蟹，走在河边，时不时能遇见一两只出来晒太阳的螃蟹。那时候爸爸和表哥每天能打好多条鱼上来，一部分拿去卖。卖不掉的，留一些自家人吃，送一些给邻居，可是邻居都会网鱼，收的也少，时不时还会送给我家一些。我和二弟起先很喜欢吃，二弟小，老妈帮他把鱼刺理干净，才敢让他吃。她一个人哪能同时顾得了两个孩子，我等不了了，自己撑长筷子夹了鱼，就往嘴里喂。老妈说，看着她心惊肉跳的，她不让我吃，我又不依，就只好随着我。那时候我才四岁多点，一点一点的理，吃了大半条也没事，老妈也就放心让我吃了。我喜欢吃，每天都叫妈妈做鱼，连续吃一两个星期，吃腻了，再也不对它感兴趣了。老妈见家里人都不吃了，就把鱼晒干腌制，等到冬天河面结冰，鱼不出来的时候，煮一锅酸鱼汤，很是好喝。河边还有螺丝，老妈跟着那里的人学会了辣炒田螺，我馋得直流口水，但是要拿针或者牙签才能挑出来螺肉。每次老爸和老妈分别给我和二弟挑，等我们吃够了，自己才有功夫吃，那个味道真的很美味，到现在都没有吃腻过。
　　98年，小弟出生了，记忆中也没有多大印象，只是大概他半岁的时候，爸妈忙着干活，要忙的时候，只有把他放在萝兜里，我负责摇。那时候我玩性大，摇两下就想起跑，还没跑多远他就又哭起来，反复几次后，我认命地待在那，看着二弟和表妹玩得开心。我那时有四岁多了，记得还算清晰，爷爷奶奶来江苏不久，帮着种菜，其实是来接我回老家的。我，是该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但是江苏的那个小村庄，离学校蛮远，而且学费很贵。我终于在艰难地忍受了失去玩耍的折磨中解脱了，也就是没过多久爷爷奶奶把我带回了老家。记得离开前几天，大人们都在锄土种菜，二弟和表妹在旁边玩得特欢，我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摇着小弟。他们不时诱惑我靠近，我见小弟好像安静了，便跑了去。没玩一会，小弟嚎啕大哭起来，我沮丧地跑回去催眠他，可是怎么摇他都不停止哭泣。这下大人听到声响，二姑过来摇了摇，大人的力量和方法比一个不到5岁的孩子管用多了，他不哭了。但是老爸老妈说，我不能去玩了，就待在那一直轻轻摇。我积压了多日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了，我哭着说：“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摇，你们都不来。”老爸见我哭了，叫了二弟来一起摇，老妈说：“过两天你就回老家去了，以后就是你二弟摇了。”表妹过来一起帮着摇，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小弟就睡着不哭了。我现在想想，就算那时要带小弟，至少爸爸妈妈在身边，只有他们忙那一会儿我不自由，其余任何时候我都是天真快乐的。可是没有选择的，从我回老家开始，我就应该意识到：从此我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刚回老家，我被老家狭窄的田埂吓哭了，我居然说：“这么小的路要怎么走得过去。”在江苏那样的小村庄也是康庄大道，村庄离城里不远，都是修好了马路的，没有看见过田间小路的我，着实闹了一场大笑话。见到老家房子的时候我更是震惊，江苏是一所独立的民宅，周围没什么人的，房子很大很宽。而老家的是四合院北边两间半的房子，自己在东边搭了两间小矮房，看起来很没有型，只有一间半房门露出来了，从外看很窄。这么几间房，半间是厨房，为什么是半间，那是因为上辈人给一家几子这么分的，我家和旁边共用一家房做厨房，各是各的灶台，背对背烧火，背对背炒菜，中间就隔两步远，可以说今天我家炒菜放了几勺油他家都一清二楚。客厅和一件卧室也是和后面的明伯子分的，中间用竹条编制的土墙分割开了，姑且算它两间。东边搭的两间矮房是由倒塌房子的砖和屋梁搭起来的，而倒塌的那所房子正是结婚分家后爷爷分给老爸的。听老妈说刚嫁过来的时候，便分了家，她和老爸搬进了新房子，老房子归小叔。所谓的新房子，其实就是爷爷自己找了几个亲戚帮忙搭建的，没打地基，屋顶就是拿几根树干和竹竿构建的，其实比茅屋好不了多少，只是房子大，看着还过得去。我妈妈刚嫁过来，和爷爷奶奶分开住，但是干活吃饭干活是在一起的，结婚没多久，老爸为弥补家用，便出远门打工了。奶奶管家里的粮食和钱，妈妈虽然每日没偷懒地干活，但是奶奶不给她任何零花钱，连双袜子和胶鞋都不肯给老妈买。老爸年底回家看见老妈穿双破胶鞋，没穿袜子的双脚冻得通红，他没说什么，当天带着我妈去集市上买了新鞋和袜子，还买了新衣服、新裤子。第二年开春老爸便带老妈一起去了外地，那时候村里很少人出门打工的，大家都还是守着家里收成过日子的。后来在安徽生了我，把外婆接到安徽带我，老爸和老妈出去工作。起先工作还是好找的，工资也高，后来竞争大了，工资待遇少。老爸觉得这样过着也不是办法，毕竟四口人吃饭，着实一个月除了生活开支也没剩下什么了，于是决定回老家种田。在老家又生了二弟，日子也开始拮据起来。那时候老爸揽些水果生意、菜生意做，虽然累点，还算过得饱足。后来不知怎么就决定去江苏了，可能老爸不甘于此吧。
　　几年后我回老家，已经能记忆了，当时大院子人很多，前后左右都是一大家子人，出去打工的人少，我是为数不多的留守儿童。那时候也没有多想爸妈，我一回老家就去上学前班了，没有固定的学校，上课地点就是对面土马路边的一个伯伯的家里，那个伯伯是老师，他女儿初中毕业，教我们a,b,c,d。爷爷最开始每天接我送我上学，虽然离学校距离不远，但是我刚回老家不记路的，他怕我走丢，就带着我走。有一天放学了，我在马路边没有看见爷爷，同学们有的家长来接走了，有的自己跑回家了。我等了一会，有个学生的妈妈走过来对我说：“小姑娘，跟我走吧。”我不理她，我知道她走的方向和我家方向不一样。我站了一会，爷爷还是没来，于是我自己凭着感觉走，其实就过一个堰塘，再走一条田埂就到了，小孩子的记忆是少的，也只是这么一点距离，我也怕走错走丢。最后我还是顺利的回到了家，爷爷见我跑回来了，才记起自己应该来接我的。家里没有钟表，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以前爷爷都是提前去那等我的。我自己单独走过一次，就熟悉了，胆子也变大了，以后上学不要爷爷送，放学也不要他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