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炜梵

5、婆婆驾到

　　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张爸爸张妈妈跟薇薇的婆婆换班了。临走前，免不了对薇薇千叮咛万嘱咐，如何与婆婆和平相处，如何照顾好孩子，如此种种。妈妈偷偷拉着薇薇又交代，对猛子不要管得太紧，男人越管越想逃，手里拉着那根风筝绳，随他往哪里飞，往哪儿他都飞不出紧紧攥着绳子的五指山。爸爸也拉着薇薇聊天，叫薇薇无论如何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人生大事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安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努力了。
　　送走了爸妈，马上迎来了婆婆，这两件事在同一天内全部完成，让薇薇连转换心情场景的喘息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婆婆跟猛子聊天，“你姐的婆婆来了，刚好，我懒得料理她的事儿了，让她婆婆去弄，也让她看看，究竟是妈妈好还是婆婆好。就她那臭脾气，谁受得了？”
　　猛子笑了笑，“她婆婆就一乡下老太太，能照顾她吗？”
　　“我不管，爱咋咋！来的第一天，我就跟她交接工作，家里大大小小该怎么收拾，全告诉她了。这老太太也真可以，洗什么衣服都拿刷子刷，衬衣被她刷烂了两件。擦地的毛巾接着擦马桶……”
　　猛子露出了鄙夷惊讶的表情。
　　婆婆接着说：“把你姐给气的，冲她婆婆发了一大通火，最后让她走，说不需要她。婆婆给骂到她大姑子家去了。”
　　“那她怎么办啊？她照顾自己都够呛，更别说倩倩了！”
　　“我走的时候倩倩拉着我的衣服问我，外婆，你看完小弟弟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今年就大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姐又不会做饭，真不让人省心。”
　　“我姐那脾气也真差，没人跟她合得来！”
　　“临走前，我还交代她，你自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这跟我在家不一样，再怎么着，自己妈妈总不会惦记你那些东西，别人谁知道呀？她倒好，根本不听我的，东西乱塞，钱也乱塞，她心里根本没有个数，就算丢了她也不知道。拿她真没辙！”
　　“爸怎么样了？”猛子打断了他妈妈对于姐姐的讨伐。
　　“他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每天潇洒自由，好吃好喝的。这个家就只有我什么都得做，你们谁有什么事儿了，都是找妈妈。他那么清闲，你得把他叫来跟我一起带你儿子，你听见没有？”
　　薇薇抱着儿子坐在后排，把玩着儿子肉嘟嘟的小手，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喉咙、心里堵了一块东西，什么话都没说。

　　婆婆总是跟猛子嘀咕着什么，神神秘秘。薇薇从来不问，一是还没生完猛子的气，二是觉得猛子如果想告诉她自会主动说。
　　猛子交代薇薇，他妈妈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很多事情可能不会照料得很周到。薇薇没吭声，原也没指望很多，只要能在她上班时看着孩子就可以。
　　有一日，薇薇接到猛子的电话，让她赶紧请假回家，电话里含混不清，薇薇也没心思耐心等他说完，挂了电话找到领导心急火燎地请假，然后抓了外套就往家里冲。到家才知道婆婆逗孩子玩儿，把孩子锁屋里了，没有钥匙。半岁的儿子在屋子里哇哇乱哭，声音震天。
　　薇薇慌忙掏出钥匙开了门，儿子躺在床上，哭声已经沙哑，不知道哭了多久。薇薇抱起孩子，紧紧地贴近自己的胸口，怕一不小心又把他弄丢了。
　　婆婆站在门口讪讪地解释：“你们这个门的锁是不是有点儿问题？我就那么轻轻假装一拉，居然就锁上了！”

　　后来薇薇给安儿电话，说这段奇遇，安儿问了她一句：“你确定你婆婆这个状态可以带孩子吗？”
　　薇薇没说话，心里对猛子的怨恨又多了一分。
　　猛子把他妈妈说了一顿以后，这件事再没有人提过，薇薇也没找猛子发牢骚，她已经没有跟猛子说话的欲望了。
　　日子过得糟透了，薇薇一生的梦想都与爱情有关，却在某一天被稀里糊涂地打了个粉碎，连伸手救一下的反应时间都没留给她。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惊慌失措，时间久了，就成了麻木不仁、行尸走肉。有时候，灵魂跳出她的躯壳看着她，一个冰冷又空旷的声音问：“你是谁？”

　　她跟安儿说，猛子是毒药，不能再碰，该戒了。
　　安儿说，薇薇，我恋爱了，那感觉让我晕眩，一种不真实的幸福。
　　薇薇笑，淡淡的，安儿，能恋爱多好，管它是不是真实，去爱就好，累了就回来，至少还有我。

　　经历了误锁一事以后，婆婆再三跟猛子强调自己的精力已经不足以独自一人带孩子了，叫猛子无论如何让他爸爸也过来一起帮忙。
　　薇薇眼里的公公无所不能，果断、刚毅，但也固执、自负。薇薇见过公公年轻时的照片，帅气硬朗、意气风发，猛子只遗传了他的80%，公公现在也是状态极好的，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不少，所以一直工作着，他说他闲不下来，无法接受退休。
　　婆婆这样要求了很久，几乎每天的晚饭桌上都要进行这样的话题。
　　“你爸怎么样啊？什么时候来？”
　　“问过他了，他最近有点忙，走不开。”
　　“啥叫走不开？”婆婆激动，“就把我一个人丢这儿啦？我现在年纪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儿子出点儿事怎么办？他怎么这么自私？”
　　“我再劝劝，再劝劝，你别急。”
　　“这孙子不是他的啊？成天在外头不知道干什么！外面多好玩啊！就我在这里累死累活。”
　　……
　　薇薇低头吃饭，不发表任何意见，吃完了陪儿子一起玩儿。
　　单独两人时，薇薇问猛子，公公为什么不愿意来一起照看孩子，婆婆的状态越来越差，在这里也不开心。
　　猛子头也不抬继续玩他的游戏，“你不懂，你别管这么多，这是我们家的事！”
　　薇薇在电话里跟安儿说：“他居然说是他们家的事，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我跟他们都没关系吗？”
　　安儿不以为然：“那不挺好？你操心的事情少啊，反正都跟你无关。”
　　“我被排挤了！”薇薇大吼，“我居然跟他们都没关系，我是外人！”

　　转眼孩子就要一岁，公公还是没来，也从没有来探望过他们。婆婆每隔一个月就说想回老家，薇薇心里总在折腾这件事：婆婆一开始提回老家，薇薇就得给妈妈打电话，让她随时准备过来，张妈妈还没退休，还得提前跟单位打招呼。过几天，猛子总能劝住婆婆，然后薇薇又给妈妈打电话说不用来了。如此反复，这半年下来，薇薇也筋疲力尽了。张妈妈看出薇薇的苦衷，主动提出过来陪她婆婆一起带孩子。再无它法，最终这个建议被采纳。
　　薇薇的房子只有70平米，简单三口之家的两房一厅。房间小，两个老太太吃住都在一起。张妈妈平日里就爱跟人聊天，婆婆终于找到人说话，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无论家里的人怎么变幻组合，猛子总能坚定地守住他上班、下班、打游戏的生活节奏。原本他就不大花心思在家务上，从前他跟薇薇两个人时，都是被逼着动动手，如今两个妈，他连内裤都可以不用自己洗了。
　　跟猛子之间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日子淡得快拧出水了。”薇薇对安儿说，“这样的日子我得过一辈子吗？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安儿在电话那头大笑，“结婚本来就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你就努力把牢底坐穿吧！”
　　“安儿，人为什么要结婚？”
　　“为了抱团取暖，为了找个人共同分担开销，为了合法地生孩子，为了心情不好时有个人理所应当地听你唠叨……鬼知道！可怜的人才去结婚，结了婚的人大多可怜。所以，张薇，我看看你现在就决定这辈子不要结婚了！我不要被套牢。”
　　“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遇见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结婚、生子、幸福到老，我想爱他，一直爱下去，像我们刚认识那样。可是安儿，爱一个人怎么这么难？我只是想去爱，想被爱！”薇薇哭了。
　　“薇薇，你听我说，”安儿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婚姻与爱情无关，在婚姻里，有爱情当然很好，没有也是正常。婚姻不是把爱情存进保险柜，相反，是在把爱情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两个人之间还残留那么一点点爱情，从结婚那天开始，爱情便开始一天天死亡了。这只是时间问题。不要对婚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薇薇大哭：“可是，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吗？”
　　安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无力：“所有的结婚理由里，全然为了爱情而结婚的理由最烂。”安儿顿了顿，“薇薇，说点开心的事情，我很快就会调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