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
段蓓珊在黑暗中静坐，听床上传来规律的呼吸声，毕云涛睡熟了。她抱着腿打阵瞌睡，又不敢真睡过去，熬得一阵，终于慢慢走向床边，绕到另一头掀开被子，脱了外衣就睡上去。管他呢，毕云涛反正也睡不了多宽地方，按道理今晚上自己对这张床有50%的使用权，先用再说。她蹭蹭爬上床，贴边摸索着睡下，刚准备昏迷过去，就听毕云涛在她旁边喃喃自语起来。说梦话？段蓓珊凑过去，听他口齿不清地说：“……忧罗……忧罗……”
忧罗？似乎是个人名。段蓓珊想，莫非毕云涛就因恋上这人才，对自己全没兴趣？
段蓓珊一夜没睡好，次日清晨很早便醒了，刚坐起身，毕云涛也醒来，睁眼看着她，满脸惊诧神色。段蓓珊也不知这早上有什么礼节要讲，只朝他笑笑，跳下床理妆。毕云涛定定看了她一阵，开口道：“段妃，你怎如此大胆？朕未叫你侍寝，竟自己上床来。”段蓓珊回头说：“陛下是没叫我侍寝，但叫过我快休息吧，这里只有这张床，我看您也睡不了那么宽，就自己借用半张。没抢您的被子吧？”
毕云涛听她此言，“噗哧”一笑，俊美面容上的冰霜都随之粉碎，显出两分青年人的活力与天真。段蓓珊也跟着傻笑起来，心想这皇帝长得真好看，他该多笑笑的。毕云涛笑过，招手叫她过来，拿过外衣递给她，低声说：“帮朕穿上，段妃，朕一直以为段家女子都是古板端方，看来你并不是。这样好，朕若不宠幸你，你也不会太过幽怨。”
“嗯，陛下对我没兴趣，我看得出来。”段蓓珊边帮他扣扣子边搭话。
“哦？你不争宠吗？”毕云涛问。
“不。”段蓓珊回答得很坚定：“后宫争宠太残酷，说什么娘娘千岁，金枝玉叶，我看是金枝欲孽，勾心斗角比朝堂上一点儿也不少，不小心便赔了性命。我宁可只过安稳日子，只要陛下饮食用度上不太克扣我，每日间我看书练字也能打发。”
“这你不必担心。”毕云涛点头说：“若你担忧宫里别的娘娘同你争宠，那不会的。现下宫里除了你，并无其他嫔妃。”
段蓓珊心里一惊，想起段老爷说的梅妃被杀之事，心中怀疑渐渐坐实了。看来毕云涛不知为何，从不亲近宫中妃子，梅妃得罪他被杀，宫内没一个娘娘在又说不过去，这才纳了自己进来。对了，是否同那忧罗有关？他到底是什么人？
穿好外衣，毕云涛坐在床沿静静思索，段蓓珊见他面上神色沉郁，似乎陷入回忆，也不打扰他，自己走到门外，吩咐宫女将伺候陛下梳洗的东西准备好，再备上一桌早点。她现下是宫中唯一的娘娘，宫女太监个个皆马首是瞻，听她吩咐，立刻跑得飞快，很快将一切都准备好。
见毕云涛还坐在床沿神游，段蓓珊开口问他：陛下您今日不早朝吗？毕云涛摇头，段蓓珊又问需要梳洗不？毕云涛依旧摇头。
丫的文学青年，还挺难伺候。我真像个丫头，他倒成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了。段蓓珊撇撇嘴，不再管他，自去梳洗一番，只觉一夜疲劳去脱大半，整个人神清气爽。又吃些东西，这宫中厨子手艺不俗，段蓓珊吃得十分满足，以后日日有此美食可享用，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你要神游到什么时候？吃完早饭，她回到寝宫，见文学青年毕云涛依旧倚着床柱，两眼无神地看向远方，不知在想啥。段蓓珊砌壶茶端过去，轻轻放在床边矮几上，偷眼看他表情。
有点像少女失身，又有点像夜生活过度，更像被始乱终弃的伤心人，段蓓珊看得都有些不忍，回想他昨夜呓语，她几乎能肯定——丫的毕云涛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此时正为自己被迫娶妃，不能同他（她）厮守而向上帝忏悔呢。啧啧，瞧他这模样，《天下无贼》里黎叔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段蓓珊觉得：爱就是要说出来，何必庸人自扰？你说了，可能被拒绝，你不说，就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再多相思再多爱，也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了。当然这事不能直说，以他身份，你说他爱上不该爱的人，等于当众说：看啊，毕云涛这只猴子的屁股是红的！他不老羞成怒才怪，搞不好梅妃便是这么丢了性命。
让我来为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吧，你会感激我的。
“陛下。”打定主意，段蓓珊跪下，轻扯毕云涛袖子，低声说：“陛下何须烦恼？”毕云涛回过头，看着她不语。段蓓珊道：“陛下春秋鼎盛、风华正茂，又是一代明君，天涯何处无芳草，陛下坐拥天下江山，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为一人这般为难自己？”
毕云涛看看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诧神色，随即移开眼光，看向窗外灿烂朝霞，幽幽说道：“你不懂。你若真爱一人，便不会再同别人有瓜葛，即便，即便这人并不知你心意，也……”
果然是这样，这家伙似乎有点情感洁癖。段蓓珊问：“那陛下总该让人知道啊，您不说，他怎知您心意呢？”毕云涛坚定地摇摇头：“不，不能告诉他，朕身为一国之君，他，他身为……”说到这里他住了口，叹息一声，低声道：“朕应专注于国事，为天下社稷、百姓苍生鞠躬尽瘁，怎能纠缠于此等小事。”
段蓓珊在心里狂笑，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你就是怕他知道了笑话你吧。表面上，她仍点头道：“陛下教训得是。我只是不忍见陛下为情所苦，若天天如此，岂不是要憔悴下去？不知陛下看上何人？我虽无甚才艺，好歹在民间成长多年，或许能帮陛下出出主意，助陛下抱得美人归？”
“抱得美人归……呵呵。”毕云涛苦笑两声，摇摇头，起身对她道：“段妃好意朕心领，但这事儿实在无法开口，不必费心了。你日后只需安分度日便好，朕虽不宠幸你，但该有的赏赐必不少你的。”说完起身出去，再不看段蓓珊一眼。
段蓓珊跪得脚都麻了，等他一出去，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口内低声痛骂丫的不识好歹，活该单恋到死去吧。这家伙就像《甲方乙方》里边那老板，嫌山珍海味吃腻了，硬想到穷山村区体验生活，要最穷最穷的山村，最偏僻的土疙瘩地方，什么鸡啊鸭啊，大鱼大肉啊，统统不许出现，连沾油星子的菜都不要有，每天就吃凉白开蘸馒头，这才有感觉，才有风味儿！
有些人就这样，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反倒浑身不自在，进而追求一种极端体验——比如在下雪的日子里呕两口血，再由丫鬟搀扶着，颤巍巍的去院里看梅花。段蓓珊种不来梅花，但如果毕云涛就想呕血，她倒能帮上忙，好歹学过一年跆拳道。大冬天的你隔着窗子看梅花，或穿暖和点，健健康康的去看不很好吗？何必糟蹋自己。你喜欢了谁，大方说出来，或用你皇帝的权力得到他，不很好吗？偏偏闹别扭，以单恋的痛苦为人生追求，自己折磨自己，还自以为很有美感。堂堂一个皇帝，作出副维特般的惨绿少年模样，好看么？这行为在学术上讲，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说通俗点，就是装逼。
此后一连几日，毕云涛都未再出现，但遵守约定，次日便给段蓓珊封了个贵妃。段蓓珊懂他的意思，也依约不去骚扰他，管他做什么呢。现下她搬入了后宫福缘殿居住，这宫殿修筑精美，同皇帝寝宫栖雨殿遥遥相望，中间隔着一带水榭，风景优美。因宫中没别的嫔妃，段蓓珊身为段家女子，又封了贵妃，现下俨然后宫之主，每日里无事可做，便常在水榭边看书听曲，偶尔吟诗作画，自娱自乐。
这日午后无事，段蓓珊午睡起来，带着宫女到水榭边听琴，刚走近，见那儿已有人了，定睛一看是个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高大挺拔，模样俊逸不凡，气质英武，正看着潺潺碧水出神。
“哎呀，是独孤将军。”贴身伺候的女官朱瑶在她耳边低声说：“娘娘咱们还是回避吧。”段蓓珊点点头，自己身为皇妃，迎面一个大男人，还是回避的好，不过这人怎能进入后宫？她轻声问朱瑶：“这独孤将军是什么人？怎能入后宫？”
“娘娘有所不知，独孤将军是先皇后胞兄，极受陛下倚重，陛下同皇后鲢鲽情深，爱屋及乌，特许将军进入后宫以时常同妹子相见。四年前皇后身故，独孤将军本想请陛下收回这道皇命，陛下还坚持不许呢。”段蓓珊点点头，正打算转身回去，那人却已转过头来，看见了她们。
独孤将军见一衣饰华丽的女子带着宫女站在眼前，知这便是新封的段贵妃了。忙起身走到跟前，跪下行礼道：“独孤忧罗见过贵妃娘娘。”段蓓珊脑袋里“轰隆”一声，那天晚上毕云涛梦里喊的原来是他！原来，原来如此！她呆立当场，仿佛被一个大雷从头顶劈到脚趾头，浑身麻麻的——苍天哪，孽爱真情为哪般？我爱上了妻子的哥哥！这个标题，够《知音》，这个剧情，够剽悍！
段蓓珊呆立当场胡思乱想，独孤忧罗见她久久不答，料定段贵妃怪罪自己唐突了，忙低头道：“臣不知娘娘在此，竟玷辱风雅之地，望娘娘恕罪。”说完便朝她磕头。段蓓珊见他要行大礼，心头大惊：要命哟，这不折我寿吗？忙说将军不必多礼，一面伸手扶他起来。她情急之下，一时也忘记男女授受不亲之理，直接就扶他的手臂拉他起来。四周宫女大惊，独孤忧罗也楞住了，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最后还是顺她手劲站起身来。两人离得近，见她脸色微红，感到她呵气如兰，甚至有丝丝发梢拂过面颊，不由心跳加快，立刻正色低头，不敢再看。
作者有话说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