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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十一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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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最有名的一堵墙,是天主教堂的遗迹。
历火而生,独余前壁。
坐在大三巴这面墙下,看高楼大厦,横街窄巷,历史曾在此豪赌一场。
多少年沧桑。
也不过一瞬。
……嗯因为坐着的人是小鬼,也就是我们阎君千岁大人,他的一瞬。
左千金苦哈哈跑上台阶,拿着个碗装的猫山王榴莲雪糕——
“啊,不是那种啊。”以前看过一个绝世美人在西班牙广场吃的那种。
小鬼大人尝了一口不吃了。
左千金气结。
“走吧。”
他们没有去香港,而是直接到了澳门。因为小鬼说,“有你就够玩了。”左千金听完起了一种不知该肉麻还是该害怕的情绪,但是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协调这两种情绪,她的思想不知,她的面部肌肉也不知,所以她就呆呆地看着他,用一种近乎哀伤的眼神,抱抱他说:“你一定很受排挤吧。”
他们此刻安静地穿过一条粉黄相接的小巷。
左千金反应过来,这里就是澳门有名的恋爱巷。传说走过此巷不久,就会遇上爱情,又或者情侣携手走过,爱情便会恒久。而看着走在前面手伸在后牵着她手的小鬼,左千金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恋爱的感觉?
不是的,自从彻底分清这张皮下还是小鬼那个死性子后,左千金就不再花痴了,她想的是:
这孩子人小,办事又不利,在地府怕是受了欺负吃不少苦,估计在人间也没个依赖处,才会老往她这儿跑,天地之间他就是个孤零零的鬼了,虽不想现在就下地陪他,在人间倒是可以好好招待的。
她当人姐姐或者说那种给人出头的意识又来了,就用力握了握小鬼的手。
阎君默默前行,心下柔软,忽感掌中之力,回头看她眼中真挚明亮,忽而觉得不舍。
就听她说,“放心吧,有姐姐在,不会让你挨饿的!”
阎君白眼翻了上去。
空气舒芙蕾、菠萝猪扒包、忌廉马介休、葡式焗海鲜……吃了一个爽。不过左千金突然好奇,“小鬼大人为什么喜欢鸡腿呀?”
“没有为什么啊,就只是,遇到了啊。”阎君打着嗝含糊,心想人类的身体就是不能装太多,该借个饿鬼道的使使,但味道会失真很多。
左千金懵懂,又跟个接济难民的圣母似的去给他买葡式蛋挞了。
澳门塔,61层,这个位置称霸了多年世界第一蹦极高度。
阎君问,“玩过蹦极吗?”听说是人间最接近死亡的感受。
左千金并不恐高,但因为哥哥没这爱好,她也就不爱这个,而又因为哥哥众所周知的恐高,龙以豪他们也以为她会恐高,故而没带她玩过。
左千金在等候区按指示穿设备,阎君绕到她身后给她绾发,她转身就抱住他,奶怂娇憨道:“我不要玩这个了!我要高飞跳,双人一起!”
傻瓜,你一人跳我也一起。
阎君与她站上平台,教练来给他绑GoPro,阎君说不用。
他们按要求姿势并肩站好,但在左千金不加迟疑、勇敢踏出那一步时,阎君转身搂住她的腰。
风声呼呼灌入耳,左千金忽然觉得很伤心,明明不恐高,明明不害怕,为什么心这么慌。
阎君抱紧她,贴耳轻问,“哭什么。”
几秒钟下落,对于阎君千岁的生命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这一整个过程,这一整天澳门,这一整趟人间,这一整场与左千金的相遇,换算成人类的表述,连一个眨眼都算不上。
阎君觉得无聊,人类的死亡如此平淡轻巧。
这几秒钟于左千金也很短。
可是跪在气垫上的左千金开始大哭:“我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我害怕。”魂一样的东西,不见了。像在这样的风里。
“不怕,是你吃多了。”
阎君想逗她,她还是哭,阎君只好捧着她的脸,轻轻亲吻她,吻她的眼泪,面颊,耳朵,脖子,而后,咬上她的肩。
左千金不哭了,“哎哟”一声。
“你又饿了?”她没来由问出这样一句。
阎君笑出眼泪,“千以为呢。”
左千金摇头说不知道,“但,”她又说,“你一定很爱我。”
“爱我才这样表达对我的爱意。”
阎君闻言抱紧了她,左千金感到,有什么在自己小腹上……支棱。
而后靠她学海无涯各国影片观影经验来看,恍然:“哦哦!你还会……”
阎君红脸,“我又不是太监。”苦笑,“也跟太监差不多了。”
千千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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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衷于扰乱公共秩序的白归黎,点名去了几个热门地标后,终于还是有点良心。
也不对,是元修齐良心大大的好。
拉着他跑,后面是人群追。
元修齐觉得,整得跟□□警匪片似的。嗯,也像末日丧尸片。
白归黎觉得,是私奔。
一路逃,一路追,终于,到了郊外,向着没有路的地方,山林,穿越而进。
元修齐第一次有点理解了藏匿在深山老林的逃犯心理,想想今天这一出也不是没有收获。
天快黑。
元修齐停下来,松开拖在后面的白归黎,白归黎撑着大腿喘气,哈哈狂笑。
元修齐虽然对于明星娱乐圈没什么概念,但类比下政界新闻,这估计像是某国王子出巡。也说出逃。
他是流落民间还高声宣告的唐僧肉,而满城妖精都想长生不老。
白归黎摸摸下巴装相,“怎么办呢,我太受欢迎了。”
元修齐头疼,“这的确让我烦恼。”
白归黎本来在憋笑,听他语气认真,抬眼看他,他却转头,“天黑了,回去吧。”
“你听,水声。”白归黎打岔。
他们循着声音走到一处开阔的河滩。旁边有小溪流经,地上是一些游人来过的扎营痕迹和炭火燃烧的残余。
“走不动了。”白归黎说。拉拉他衣角。
元修齐四处转转检查环境,确认没什么野兽或毒蛇,“那歇歇。”
转身又问,“你想吃鱼吗?”
白归黎点头。毫不客气原地坐下,看元修齐像个勤劳的伙夫。
不一会儿就架起了火堆,还在溪水中叉出了几条正准备入睡的鱼。
一切都很神奇。
白家少爷不是没有野外生存能力,但是看起来元修齐做这些顺手熟练,迅捷利落。赏心悦目。
“跟着你真好啊,会生火,冻不死,还有得吃。”白归黎感叹。
元修齐笑笑,往火里添柴,“以前当过工程兵,医疗兵,也种过菜,这些活是小事。”他的手除了要会消灭,还要会创造。
种菜?
白归黎不禁遐想。
有人说田园生活只是拍出来美好,可远观不可实践,可对白归黎这样的人来说,世间繁华他见全而厌,归园田居是那么地不可触及、心之所向。茅屋村头,他也许可以养一猫一狗,他也许能种出破纪录的长豇豆,又或者村里最大的南瓜。
他的目光在火焰红影中温存柔软,元修齐隔着火堆留意到他走神。
“好了,吃吧。”递过木棍,夺过他手中忘了翻面还没烤好的那根。
白归黎看着一整只烤鱼肥肥的肚皮,回忆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也一起春游烤鱼吗?”
元修齐搜寻下记忆,有点印象,人比较多。
“小时候烤好鱼,几个孩子围着,我只分到尾巴,最肥美的都给千千了。”
元修齐举举手里这根,“哦,那这个鱼身也给你,你那个尾巴留给我。”
白归黎摇摇头,笑容淡薄,“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习惯鱼尾了。”
我已经习惯仰望着你了,跟在你的尾巴后。
像月亮习惯了从太阳身上,借光。
元修齐感到被人盯着,抬眸,就见火舌缭绕间,那样表情的白归黎。
你有没有在被霓虹灯包缠的都市之夜,猛然抬头,见过一轮久违的明月。铅华洗尽,脂粉全无,他之下所有人间造光,尽是俗气,皆称死物。
只他若璞若雪,至真至纯。
风来火明灭,月移前倾身,元修齐愣后一惊,上身后撤一寸,但是白归黎,着魔一般不被打击,继续前进。
吻到他。
笑了。
笑着涌出一滴热泪,说:“对不起,我脑子坏了。”
而元修齐,在唇上那蜻蜓点水的一触后,没有恼怒,没有慌乱,没有羞惭,只是皱眉,“不要闹。”
白归黎已经退回位置,低垂眉眼咀嚼着鱼肉来缓解酸楚。
元修齐动脑想了下,问:“你一直,想破坏我和千千?”
白归黎听到此话,笑着答,“我爱她。”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事。
“是爱情?”元修齐居然反问。
逼得白归黎这才下细去想:是尊重宠爱,是当做自家人见不得伤害,是想要守护她天真无邪的笑容。
元修齐一一对应,自己也是这样。
“那么你对爱人呢?”他像拷问犯人。
白归黎望着他答,“是渴望。是欲望。是罪孽般奢望。”
白归黎都不懂得的“爱情”,元修齐又怎么会懂,但是白归黎对左千金的心情,元修齐也一样。
而白归黎对左千金不是爱情,那么元修齐,又何曾对左千金有爱情的症状。
可元修齐说,“还有一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那么他第一件确认的事是什么?
“确认什么?”白归黎已经缴械投降。打算全盘招供,不再负隅顽抗。
“确认下我对你,是不是像你对我一样。”
白归黎没来得及自嘲而笑,元修齐抿了抿唇,猛地凑上去,强硬而生涩,吻封他的嘴。
行动迅速,时机掐准,正面突破,不容置喙。
白归黎因这冲击向后倒去,元修齐护住他后脑勺,搂他滚向远离火堆的一方。
叠身而躺,白归黎能摸到元修齐的巧克力腹肌,一时紧张。
这样的关头,他轻喘而颤抖,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为自己薄弱的良知、挤出一句无力的辩护:“这样不对……”
而后白归黎知道自己的想象里有多少错误了。
应该养一猫一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