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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中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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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傍晚众人纷纷系上了披风,柳府外张灯结彩,各色奢华马车、轿子络绎不绝地停下,各路达官显贵纷纷前来参加这礼部尚书柳文乐的大寿。
其中一架绣着纂体‘燕’字的紫黑相间的马车上,下来两个身影。
燕志明看见儿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赶紧拉住他使了个眼色,“你今晚可得给我好好表现,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燕鸿煊今天一身华贵紫与银白相间,衬得少年愈发俊美大气,路过的人都要瞧上几眼才罢休。可本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多惹人注目,萎靡地顶嘴道,“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昨日你刚跟我说柳家女儿不错,今晚就把我拉来给他们家祝寿,啧啧,真是一群老狐狸。”
“你!”燕志明在人家大门口不好发作,只悄悄用力在燕鸿煊肩膀上一捏,疼的他皱起了修眉,燕志明咬牙切齿地说,“天底下也就只有你这没良心的敢跟我顶嘴,爹可都是为你好,你让我省点心,知道了没?”
“是!孩儿明白。”燕鸿煊翻了个白眼,燕志明这才转过身笑着让听差递上了贺礼,柳府收礼的总管客客气气地亲自邀他们进府。
柳府的规格同燕府来说差不多,五步一廊,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毕竟是文人世家,更加在意写意之景。远处水上一独立修筑的小亭,此时配上夕阳西下、群鸟归巢之景,令人忍不住驻足。
跟随领路的柳府总管,来到了一大厅内,装潢雅致大气,竹窗青幔,轻烟袅袅,已有不少官员正在入座,而礼部尚书柳文乐站在人群中,高瘦显眼,脸色神采奕奕,正在说话的他一眼就瞧见燕家父子,笑着过来迎接。
燕柳二人说了一番祝福客套之话后,柳文乐就把注意力放到了燕鸿煊身上,“令郎真是仪表堂堂,俊的很呐!”
燕鸿煊礼貌地回了祝寿之辞,柳文乐听完微笑点头。燕志明本还有点惴惴不安,见儿子乖巧的模样,也渐渐放下心来。
入座后,柳文乐从主人家的上座走出,“今晚,承蒙各位光临寒舍,老夫不胜荣幸。还请各位莫要客气,尽情吃喝。”说着,众人其乐融融,举杯同饮。
这时,坐在斜对面的有一位少女和妇人,正频频看向燕鸿煊所在的位置,不用燕志明提醒,他就猜出这是柳府的大小姐和柳夫人。
燕鸿煊随意吃了几口山珍海味,就觉得乏味极了,此时中间正在歌舞升平,他却没有心思看,只想甩掉身上牢牢粘着的几道视线。
“给我坐下,你要上哪儿去?”见儿子要站起来,燕志明赶紧扯住他的衣袖。
“我出去透透气呀。”燕鸿煊半弯着腰说。
“你怎么就坐不住呢,你说,柳家大小姐,在京城里那是出了名的美人儿。而且啊而且,人家私底下可是谈论过你的。”
燕鸿煊抬眼看了下对面,待碰上了对方的目光,她还害羞地垂下头去。
“女儿你快别看了,太明显了。”柳夫人提醒道,“矜持、矜持。”
妙芙垂着头,两抹娇俏红晕爬上她的脸颊,使劲绞着手绢,“他刚才看了我了!”
“呵,这个燕公子呀,确实不一般。只是,昨天好像还在云雀楼来着,会不会是个浪荡公子呀? ”柳夫人担心道。
妙芙嘟了嘟嘴,“娘,您别瞎说。举止这么稳重的男子,怎么会是浪荡公子呢。”
柳夫人笑道,“是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你现在啊,看他什么都是好的。”
妙芙赶紧把脸埋在了手帕里,“娘,您再乱说,我可就走了!”
燕鸿煊见对方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暗道不妙,心里盘算起来。
这时,大家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饱喝足后纷纷开始聊天打趣起来。
柳文乐与燕志明并肩走出大厅,信步在花园中。
柳文乐说,“适才我在宴上本想问问令郎,但又生怕唐突了。”
燕志明摇头叹气,“我提是提了,但他好像兴趣缺缺,心还没收回来。”
柳文乐说,“年轻人嘛,倒也正常。不如我们给他们点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燕志明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多给他们安排点机会,总会有感情的。”
柳文乐笑了笑,“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需要这般麻烦,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可是我的心头肉,哪里舍得让她受了苦。”
“这是自然的。”
柳文乐话锋一转,“对了,明兄可知晓,近日皇上好像在打算给星云公主选驸马?”
燕志明看着他,脚步一慢,“哦?”
柳文乐说,“骄阳长公主前年也已嫁给了骠骑大将军,生活美满,现在就连三公主霁月都已经订了亲了。可这二公主星云,从小顽劣乖张,长大后更是肆意而为……唉,可不让皇上头疼嘛。所以近期应该是在筹备此事。”
“星云公主为人大大咧咧,毫无半分皇家女子的模样,只怕……”燕志明说,“没人敢娶得。”
柳文乐摇头苦笑,“可不是么。”
两人得出一个结论:星云公主招驸马,悬!
柳文乐说,“我说句实话,星云公主从小与令郎玩的亲近,只怕……”
燕志明赶紧摆摆手,“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儿的,和皇室结亲,并非我所愿。”
“明兄身为兵部尚书,与皇室结亲不是两全其美吗?既身居高位,又做了皇上的亲家……”
燕志明眼神一冷,急忙打断,“此话不可乱说!若我有这等心思,也不会同你商量婚事了!”
两人转而又开始说到别的话题上,而他们经过的假山背后,走出一人。
燕鸿煊扶着假山,喃喃道:“灵歌要选驸马?”
每位公主,到了十五岁及笄就可以搬出皇宫并修建自己的公主府了,每月初一、十五是公主们回宫探亲的日子,不管是出嫁的还是没出嫁的,自然也包括了星云公主。
这天,她换上了朝服,正红与明黄相辉映,彰显了她尊贵的身份。
“公主,别睡了……到了。”
看着在轿子里睡得四仰八叉,嘴巴洞开、还留着口水的星云公主,安平都要无语凝噎了。这真的是咱们朔国堂堂二公主吗?
“这么快……”睁开惺忪的双眼,感觉到嘴边湿湿的,习惯性的用袖子一擦,然后伸了个懒腰,矮身出了轿子。
皇宫,自然是天下最庄严奢华的所在。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教人有些睁不开眼,飞檐上的麒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乘云驾雾而去。上好白玉铺垫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泽,一条笔直的路通向一个巨大的宫殿,四周高耸的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而宫殿大门上悬一牌匾‘瑶光殿’。
十五岁以前,她都在这个地方生活着。不过三年,都没什么人气儿了。
走进殿门口,早有一群前来迎接的宫女们在静静守候。
“恭迎公主殿下回宫。”她们一齐行礼叩拜。
果然在宫里,才最有身为公主的责任感啊。可惜,她天生不是规规矩矩的料,不适合做公主,早在十岁,就天天盼望着早日及笄离宫。
皇宫——于楚灵歌而言,是个没有自我的地方,只要生活在这里,就不配拥有自己的意识和尊严,特别是女人,她曾反抗过,斗争过,却也不过是挠了挠它的痒痒罢了。
“别跪了,公主是最不喜欢看到这些的,你们还不知道吗?”喜乐说。
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的,还是起了身,“是。”
“父皇还没有下朝吗?”坐下歇息的楚灵歌喝了口茶,金边白底瓷杯里,黛绿色的叶子如同盛开的花苞,还在不停地翻转着,香气阵阵促人神清气爽,嗯,果然宫廷御用的茶就是不一样。
其中一名身份稍高的管事宫女上前答道,“回殿下的话,应该快了。公主需要去榻上休息一番吗?”
“不了,刚才在路上睡过了。”灵歌摆手,“好久没去御花园里走走了,本宫去逛逛,再直接去见父皇。”
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继续道,“你们一群人就不要跟了,本宫不自在。安平喜乐就够了。”
园里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比别处多了几分盎然之意。这时节御园里没什么翠色,但装饰用的白茶花开的正盛,仔细一瞧,还是与印度茶花的高级混种。一品红、君子兰、滴水观音,还有别致的天堂鸟,头部白色,两翼橘黄,仿佛一只仙鹤在翘首以盼。就算是在冬末,御花园依然还是热热闹闹的。兴许这里的人寂寞,景怎能单调。
这时,突然有软绵绵的白片儿落在楚灵歌的鼻尖儿上,她双眼一瞧,就成了斗鸡眼。
“公主,下雪了,要不要进屋去?”安平说。
楚灵歌仰起头,看见天空上缓缓的,有一片儿、两片儿、三片儿……倏地,渐渐多了起来,不断飘落下降的雪花落在楚灵歌的脸颊、发丝上,凉凉的,纯白无暇地像一只只误入凡间的小仙子。
楚灵歌拿手去接,神情像个赤子。她一袭红袍站在飘飞的雪中,四周纯白的茶花灿烂开放,美的恍如一幅画。
“不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罢,我要玩会儿!”
雪越来越盛,却很温柔,一点儿也不冷,楚灵歌高兴地开始跑起来,她红色披风上雪白的狐狸毛随风摆动,刘海也随着奔跑飞了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身后安平喜乐喊着‘公主!您小心点儿!别摔了!’的喊声被她远远抛在脑后,她就这样跑上了连接湖中央亭子的玉桥。
她突然想起,十年前,她也是在这样一个雪景中跑着,也是这样跑上这个玉桥,却生生摔了一跤——
“哎哟!”
一个小人儿扑通一声趴在因为下雪而湿滑的玉桥上,当时手掌心、膝盖都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一刻,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传入她的耳朵里,她就这样抬头一看——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正坐在玉桥的栏杆上,他脚上一双白鹿靴晃啊晃,一双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又大又亮,不过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着极出色的面容了,犹如观音身边最漂亮的小童子。此时他正笑得开怀,脸上露出一个梨涡来,双眼像一双月牙,端的是雍容华贵,天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