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悔晚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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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不寻常的是，挽月今年没有带剑。她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穿着一袭水湖蓝色的春衫，袖子褪到小臂上，露出一截玉藕般光滑细嫩的胳膊，整个人容光焕发、姿态轻盈，好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就要飞走离开这片花丛，去寻找另外的自在天地，再也不会回来。
这么多年里，我头一次发现她破天荒地没有用哀怨冰冷的眼神责怪师父，出人意料地，她居然宽释地平淡地对师父笑了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上邪，你自己保重。”
我竟然看见素来宠辱不惊的师父呼吸一窒，脸上露出怔怔的神情。我终于看见他慌乱的眼神，连长长的睫毛都已经覆盖掩饰不了。挽月不忍般看着他，犹豫了许久，还是说：“我要成亲了，是与去年十月来剑池寻剑的洛派少主。”
师父再抬头时，眼中又凝结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霜花，冰冷无情。他凌厉地目光只是扫过我，眼风都似乎能在我的身上剜出洞来，最后那双眸子乌沉沉地落在挽月的脸上，挽月却没有动容。他几乎是咬牙问她：“为什么？”全身的煞气与愤怒逼得我向后一退，但是口气却还温和得似乎只是叫人去取一把剑来。
挽月脸上的神色瞬息之间已经是万变，我的心也一下子被拿捏在喉咙口，整个人好像在钢丝上行走般惴惴不安。许久，挽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用目光最后一次认真地描摹着他的眉眼，说：“你终究是在意我了？可是…我已经很累了。爱你，真是一件让人心力交瘁的事啊。”
她用着好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的扬州小笼包真是鲜美呀”那样平淡的语气，可是不等师父接话，却又已经梦呓般自言自语，“为什么呢？因为…”她眼中柔光一闪，蓦地扬起脸来粲然一笑，那一瞬间的美丽刺痛了师父的双眸，“因为他不吝让我知道他需要我呀！”我长吁一口气，心又回到了原位，甚至比原来更加笃定安稳。
许是这份欢喜太过灼人，师父掩在绣袍中的手臂一抖，他叹道：“原来有时候十几年的坚持甚至敌不过几个月的相知相识。”“遇上对的人的时候，瞬间也可以是永恒。”挽月深情地凝视着师父俊逸的容颜，喃喃道，眼中仍有一丝眷恋，但是剩余九分都是决绝与割舍。
她突然转身，黑发飞舞，裙裾飘扬，泠然如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怅然，“其实虽然当年为了‘神兵谱’重伤你的人是我，但是在山洞里悉心照料你的人，也是我。”听到这句话，师父浑身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踉跄了几步，又茫然无措地停了下来。
“我看着你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我好怕，好怕你…就这样死了。我心里悔恨交织，疯了一样不吃不喝地采药甚至拿自己试药去救你，但当你唇角微动，终于就要醒来，我喜极而泣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挽月陷入了痛苦往事的回忆中，但是嘴角却噙着一抹温柔，师父张了张嘴，却终究颓然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时候你说：‘素馨，我就知道，只有你…’早在那时，我便知道穷尽我这一生，也走不到你的心里去，所以在你睁眼之前，我逃走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不爱我，我已经很伤心了，难道还要你可怜我嘲笑我么？我宁可要你的恨，也不要你的同情。但是现在…”这几句话好像世上最锋利的利刃狠狠地插进了师父胸口的位置，师父脸上顿失血色，在风中衣袍猎猎作响，摇摇欲坠似乎就要跌倒。我的心也因为这样绝望的话而作痛。
可是挽月还没有说完，她一边往剑林的大门走着，一边用动听的声音说道：“可是现在，我想告诉你了。莫上邪，你被我爱了十多年，你可知被爱的欢愉？我也是遇见了他才明白，原来被爱…就是这样幸福满足的感觉。我希望你能够因为我爱过你，而感到一丝丝的快乐，不要再活得那么辛苦。”挽月停住脚步，似乎是想回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上邪，我放过你了。祝我幸福吧。”于是刚要追上去的师父，又用尽全力生生让自己停在了原地。
挽月路过我时，不知为何放慢了脚步，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一阵巨大的心慌和害怕忽然就笼罩住了我。可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还是只是嘱咐道：“照顾好你师父。”
“好。”我郑重地向她承诺。
待挽月已经走远，师父终于身形一晃，松开右手，好像那只手再也握不紧抓不住任何东西了似的。
霜寂从他的手中跌落，撞到石板地，竟然轻易地断为三截。他深色怆然。我知道，他为了在霜寂的剑身上凿下多条不明显但足以毁掉这把传世神剑的裂纹已经花费了数十夜的功夫，毁掉了他密室中许多珍藏的兵器甚至损坏了挂在墙上的那十一把剑。尽管再没有人比他更懂剑，但为了毫不明显地毁掉霜寂，他还是耗尽了一身功力，甚至右手的虎口也早已被剑身反弹的内力所伤，整条手臂都会在举剑时让他痛不欲生。
本来，只要挽月动手，这一次，师父肯定是会败了的，毫无悬念，因为他终于心甘情愿地想要败在这个女人的手下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他前几日取出“洛神剑谱”交予我的时候说：“十二年前，我二十岁，与挽月订约，若有一日她能铸出一把剑击断霜寂，我便娶她为妻，现在，也到了履约的时候了。呵呵。”那个时候，师父笑得像个少年一样春风和煦，意气风发，好像凤冠霞帔一身红色的女子已经把纤纤素手放进了他的手心般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谁也没有想到，在故事就要圆满的时候，最为坚定的磐石也被时光推移流转，最不可能变化心意的那人也转身放开了手。
莫上邪终于什么都明白。可是现在，无论是告白还是后悔都已经为时太晚。来不及了，早已经有人乘虚而入把那颗芳心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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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江湖上传出惊人消息：洛派少主洛珏易容之后潜伏铸剑山庄七载终于夺回九年前被盗的洛神剑谱，并习得了天下第一铸剑师莫上邪的所有绝学，然后杀了这位名震天下的剑林主人——也是当年偷剑谱的贼人，为自己的父亲——因为剑谱遗失遭全族上下指责而气血郁结、英年早逝的洛家家主报了大仇。
这位几乎一夜之间名噪天下的洛新家主洛珏甚至在情场上也是相当得意，据说即将迎娶年长他八岁的剑池主人秦挽月归于洛阳。两人除去年岁上的差距，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一时间，少年英雄忍辱成才、抱得美人归的事迹在江湖上传为佳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悔晚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