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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八十九、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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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抱着孩子一同出来时,天光已经隐隐发白了。
小沙弥此时坐在紫晍的肩上大为吃惊道:
“我的个娘啊,强行以魄力从异空间里打开了一道缺口,小爷已经有几千年没见过这么恐怖的——”
“老四……”
男人实在是没力气听“人间极地”继续闲扯下去了,他将少年递到了四爷怀里,继而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四弟子道:
“安排一间静室于为师,云海城已经可以进入了,你先带着离素姑娘前去拜过离商首吧。”
话说到这,他转过头向妻子看了一眼,信手从妻子肩上抓下了“人间极地”丢给了掩鬼道:
“看好,它若是敢跑,就把它那箱金子都倒海里去。”
掩鬼“嘶拉嘶拉”地点了点头,携带着骂骂咧咧的小沙弥飞走了。
四爷见师父气色不好得厉害,所有的疑问便都重新咽回了口中,转过头吩咐事宜去了。
待得夫妻二人前后脚进了静室,察觉丈夫面色已如纸色,女子刚想说些什么,青衫身影却是一个趔趄赫然砸了过去,女子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扶,摔跪在地的身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有气无力道:
“婉儿,乾天坤地若是归来,让二人速来见我。”
紫晍心中有些疑惑,刚想问些什么,男人已是摆了摆手表情淡淡道:
“切记,二人归来此事万不可声张,去吧。”
女子早就看到了丈夫左肩上的伤口,此时不由急道:
“不,我留下给你看伤,你……”
微微摇了摇头,男人缓缓道:
“虚无境魄力造成的伤口,你留下也无太大用处,处理完一切之后还是先去老五那边看看吧。”
女子一窒,便也明白了丈夫此行前去到底遭遇了何人,许久沉默,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不由问道:
“他……你,还好吗?”
已经阖眸静坐在了床上,男人话语中听不出情绪淡淡道: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却还是下不去那个手。”
——我下不去那个手,无论是对今日里这个他,还是对曾经记忆里的那个他,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一旦动手,便就真的,什么都回不去了。
紫眮久久没有说话,她只是又在静室里立了好一会儿,见丈夫已经渐渐沉下心来开始调息,方才转身推门离去了。
……
男人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又一次暗下来了,整整一个白昼调息之后,他的脸色终于稍见血色,也不知妻子已经在屋里等了多久了,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妨,便听妻子说道:
“小真和素儿今晚在城内住下了,离商首头七未过,这几日怕是有他们忙的。”
轻轻点了点头,男人站起身来,问:
“人间极地送归佛陀寺了吗?”
紫眮摇了摇头道:
“不曾。”
男人蹙眉,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想了一会儿,他道:
“此事事关重大,万不能再出岔子了,婉儿,你亲自跑一趟吧,务必确保将其亲手交于不明觉厉大师手中。”
点了点头,女子应道:
“好,我这就启程……”
她方才迈开步子,想起什么来转头道:
“萧焕……天儿还是个孩子,你莫要……”
男人端起一盏清茶头也不抬地截住了妻子的话淡淡道:
“你去吧,万事小心。”
微一沉默:
“叫老五进来。”
女子欲言又止,心中轻轻一叹也明白自己似乎再也无话可说,推开门时便看到了闷闷立在门口垂首不语的少年,女子蹲下身揉了揉后者的小脑袋叮嘱道:
“傻小子,别绷着个脸了,你师父不是好好的吗……”
少年闷闷“恩”了一声,便听女子又道:
“进去之后别老跟你师父扭着来,该讨声饶就讨声饶,你师父那人的脾气你也清楚。”
少年又闷闷“恩”了一声。
女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是轻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
“进去吧,你师父唤你呢。”
少年这回恩也不恩了,只勉强地点了点头,往门前走了两步却不曾推门,他一时静立在门前突然小小声道:
“师娘……我能……能跟您一起去佛陀寺……吗……”
少年到底把“我害怕”三个字咽回去了。
紫眮一时被这孩子气的话语惹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心底里却有几分心疼眼前这小小身影,便伸出手去将他拉到了怀中揉了揉他的头道:
“傻孩子,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你师父更在乎你的安危了,只是他那人……”
紫眮轻轻叹了口气,道:
“他并不是一个很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女子微笑着,宠溺地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笑道:
“不过要说起这点来,你也一样啊。”
少年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笑意,紫眮站起身来,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师娘走了,别老跟你师父扭着来,该讨饶就跟他讨两句饶……”
紫眮想了想,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话能说了,便也就此转身去了。
少年兀自在门前立了好一会儿,这才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缓缓推开了那紧闭中的静室房门。
……
屋中的青衫男人在喝茶。
上好的紫砂杯,香气四溢的茶汤,闲闲将左手腕支在颚下,男人浅浅抬起右手,将茶盏中的茶汤小酌一口。
透过宽松的青衫,少年还是看到了男人层层裹在左肩上的绷带,他神色一黯,低垂着首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去挨着男人腿边跪了下来,许久才低垂着首小小声唤道:
“师父。”
男人捏着茶盏垂下首来,就这样在静默中看了他好一会儿,突地将手中茶盏伸手递给了他道:
“起来,倒茶。”
少年被这四个字说得呆了一呆,好一会儿才双手接过茶盏垂着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拎起茶壶,小心翼翼倒满整个茶盏,继而小心翼翼再一次双手将茶盏呈给了男人。
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接过茶盏来一口饮尽,便又一次将空茶盏推给了他示意继续。
如此一片静默中气氛实在诡异得让人心惊,少年颤抖着手第二次接过茶盏,倒茶时却是“啪”的一声没抓稳将上好的紫砂杯摔了个粉碎。
杯中残余的茶水,四溅开来。
少年傻傻低下头,他看着摔碎了一地的残渣,余光一扫间却又看到了男人左肩上的层层绷带,那白色映入他眼中的那一刻几乎是刺得他双眼生疼生疼。
又一次……少年想……又是我的错才会让师父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我不进去的话,如果不是我因好奇驱使非要跟上去的话,就不会遇到秀文,更不会被秀文制服,也就不会让师父他……
我害怕……
怕的却不是您会责我罚我,我是怕亲眼面对一个因我受伤的您,更是怕您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啊……
一念至此,他却是低垂着首,缓缓,又一次屈膝跪了下来。
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令他感到无法面对的并不是男人的震怒,而是来自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自责与内疚。
我是如此地害怕面对一个受伤的您,少年想,一个又一次因我,而受伤的您。
男人本来没想要发火的,他就想同这孩子谈谈之前和秀文遭遇的问题,但抬眼却见这孩子一转眼竟是直冲冲跪倒在一片茶盏碎片之上了,这一下心中的怒火却是蹭地冒了起来,苏谛君怒道:
“你做什么?!”
低着头的少年一言不发,对,他想,您还是生气吧,生气的话起码我的良心能好过一些。
“滚起来!”
苏谛君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然而跪着的少年不答话,便是动也不曾一动,他跪倒在一片茶杯的碎片上,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碰”的一巴掌拍在了上好的紫檀木桌上,苏谛君勃然大怒道:
“你是聋了听不着为师说话了不成?!”
少年下意识颤了一下,然而他还是跪倒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