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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九十、所谓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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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聋了听不着为师说话了不成?!”
这样一声怒斥之后,少年人一时咬紧了牙关,他动作极其细微地向男人左肩上看了一眼,再次低下头去却仿佛是在和谁赌气一般突然闷闷,闷闷说道:
“弟子没聋。”
苏谛君被这样四个字呛得一窒,一时竟是气笑了:
“什么意思?听得见,但就是不愿起,可是?!”
垂首而跪的少年人久久沉默着,然后他垂着首铿锵答道:
“是。”
这样一番对话下还能压住火的那就是大圣人了,何况执掌仙道刑罚多年的男人脾气更谈不上有多好,他一时冷笑道:
“怎的,你奕仙君今日里这番模样,倒像是把多大的功劳苦劳给为师挣回来,反而是为师委屈着你了不成?!”
小小的孩子跪得笔直,垂着首,却不答话。
男人见他这样,一时冷笑更甚道:
“好,好得很,都是叫你师娘一天惯你一身的臭毛病!”
也不知道突然发的什么疯,也许是嫌男人还不够生气一般,少年突然下意识闷闷道:
“跟师娘没关系,要怪,请您怪弟子好了。”
“呵……”
这回是全然无法克制冷笑出声的,男人赫然一把伸出手去将少年一个兜力狠狠摔在了几步开外的床上,青衫的人儿面色铁青道:
“好一句全怪你!为师今天就如了你的愿,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静室里的床是专为打坐修炼准备,硬得要命,少年一时被重重摔在了床上,吃痛还未爬起身来却听身后师父竟是震怒之下“哐”的一声将紫檀木做的椅子踹了个四分五裂,继而信手捡起其中一根紫檀木的残骸径直走了过来。
少年是头脑发热负气下的一心讨打,在当真看到了师父大怒的样子后还是下意识地害怕了起来,身子不由往床尾的角落里缩了缩。
男人的身影止步在床前,就这样冷着面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道:
“滚下来。”
明明是想动的,然而身体却害怕得不能动作了,他下意识而又完全不由己的,又往身后的角落里缩了些。
抬起手中拎着的木棍指着他,苏谛君面无表情冷冷道:
“为师可没空陪你在这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给你三个数,若是还不滚下来,三个月内便都别再想着下来了!”
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事实上给少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样一句不是气话的气话话视为儿戏,他不由蹭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手脚并做地跪倒在了师父跟前。
男人到了这会儿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他一时看着眼前这抹小小而又固执的身影,看着他低垂着首跪倒在自己的眼前,突然有些不可自抑地怒其不争。
他觉得,他应该问问这个孩子,是以他还是忍着满腔怒火问道:
“你想怎样?”
少年说不清楚自己此时心中的情绪是怎样的,一方面深深的自责和内疚快把他逼崩溃了,然而另一方面,他却同样害怕着师父的雷霆震怒,所以他说不出话来,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似乎只有固执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我恨死自己了,少年如是想,您别再问了,还是打死我吧。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看到苏谛君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番味道,青衫的男人见这孩子竟是铁了心的一言不发,怒火,便如燎原之势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了。
简直搞不懂这孩子倔强负气的理由,但苏谛君也懒得再去问了,言语既已交流不通,那便换种交流方式吧!
伸出脚去踹了踹眼前硬得要命的床,男人连话都懒得说了,便只冷冷瞧了他一眼,所有想说的话,也就尽在这一眼之中了。
褪了衣裤趴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少年心底竟隐隐有了一丝解脱——为什么,我总会弄巧成拙呢?
然而青衫的人儿立在身后却偏生久久不曾动手,少年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动作,却突听:
“滚下来,跪好了。”
少年呆了呆,转过头傻傻向师父看了一眼。
男人的表情是冰冷的,见他还在疑惑,便冷喝道:
“快点!”
这一声后,奕天也不敢再迟疑了,继而跪得笔直垂首跪在了男人身前。
“抬头。”
男人冷冷道。
少年僵了一下,比起挨打,这两个字似乎更加让他难以直视,他没有动作,更不敢抬头。
“抬头。”
这一回,男人话音里已经没有半分温度了。
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似乎这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要耗尽他全身气力一般,小小的孩子僵着身子勉强抬起头来,便在看到那扎眼的白色绷带后,突然不可抑制地,泣不成声了。
滚烫的热泪,无声而落,苏谛君静静,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一抹泣不成声的小小身影,突的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
“老五,男子汉大丈夫,却欲借为师之手惩罚你自己,又算的个什么……本事?”
……
“老五,男子汉大丈夫,却欲借为师之手惩罚你自己,又算的个什么……本事?”
不知为何,听完师父这样一番话,这小小的身影忍了又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地泪流雨下了,他一时慌慌张张擦着完全无法抑制的泪珠,一时哽咽不断语无伦次道:
“可,可是,您,我,不……”
男人见这孩子一时泣不成声,心底深处是悠悠一声轻叹。比起身体上的痛苦,这孩子也渐渐开始明白了良心备受谴责才是真正的无助,然而这世间万物向来如此,是谁的过错,终得谁去承担,罚在身上的伤只会疼及一时,刻在心底的悔恨却很有可能要抱憾终身,但凡忆起都是那样血淋淋到……难以面对……
长大,在把握命运的同时更意味着一己承担。是对是错,都需自己亲手为自己的人生支付账单,如此地冰冷残酷,却又是如此地无可奈何。
然而……
男人看着这已然泣不成声的小小身影,他突然蹲下身来,将这哭泣中的孩子拉入了怀中轻轻一叹悠悠道:
“别哭了,是谁天天和为师说他长大了……”
男人若不说话还好,这一动作之后少年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了,他一时跪倒在这足够温暖的怀抱里哽咽道:
“弟……弟子打不过他,弟子明明已经尽力了,可,可……”
可还是打不过他。这句话,少年到底说不出来。
将孩子轻轻搂在怀中,银发的男人又是轻轻一叹,他慢慢道:
“师父知道。”
知道你已经尽力了,知道你心疼师父……更知道……你是真难过。
孩子在他怀中啜泣不断,许久才哽咽道:
“可是……可是您又……”
您又因为我受伤了。这句话,他也说不出来。
轻轻叹气,银发的男人拍了拍怀中这哽咽不断的小人儿淡淡道:
“不关你的事,是师父没用罢了。”
在怀中抽泣中的小人儿僵了一下,哽咽着愤愤不平道:
“才不是,肯定是他又出阴招了。”
苏谛君被孩子气十足的话语一时逗笑了,他拍了拍孩子正色道:
“这个师父不能骗人的,便是当真正面动手,师父与他的胜负也不过是五五分。”
所以那日我更不能动手了,因为有你,我没有把握。苏谛君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听及师父如此说,孩子一时哽咽问道:
“那,秀……秀文比您还厉害吗?”
似乎轻轻笑了笑,男人想了想答道:
“这个说不太好,但不得不承认,在过往很长一段时间里,师父确实打不过他。”
所以今天的你输给他,一点都不丢人,更不是你的错,男人拍了拍怀中小小的脑袋。
少年一时抽噎着,突然断断续续哽咽道:
“那弟子……弟子能打赢他吗?”
男人被这样一个问题问得一愣,片刻却是笑了,他一字一句正色道:
“当然。”
孩子傻傻抬起头来,便见师父含着一丝微笑极其认真道:
“假以时日,定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哄孩子的一句话吗?苏谛君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小脸问自己,然后内心深处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回答道,不,不是的,我是真的相信,不!我是坚信着这个孩子当有一日会超越我们所有人,无论是你,是我,还是二哥……
少年在师父坚定不移的答话下终于止住了哭泣,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小脸问道: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弟子将来能比您还厉害了?”
男人一时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抬手却是“啪”地给了他光溜溜的身后一个巴掌继而板着脸道:
“本事不见长,异想天开倒是上瘾了,滚过去挨揍。”
“啊?”
少年苦了脸,看着男人,表情大有“这还打”的意思。
“啊什么?!”
男人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冷冷斜了他一眼道:
“该不该挨揍你自己心里没数?!”
少年听完这话,一时苦了脸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师父,岂料男人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只是拿着手中紫檀木棍敲了敲床沿面无表情道:
“为师只数三个数,若是趴不好……”
他顿了下,面无表情却足够认真道:
“后果自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