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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九、四尺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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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清晨,奕天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推开门来,门外是笑眯眯的四师哥。
游小真双手插在口袋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走走走,帮师哥做个东西!”
奕天愣了愣,揉了揉略带困意的眼睛道:
“可是……早上还有修炼,之前的三门口诀我也还没背完呢。”
游小真“嘿”了一声,摆了摆手道:
“明日不是你休息的日子吗?放心吧,明天你再好好准备就行,师父最近都多长时间没去过晚课了,而且今天啊,他和师娘铁定不在山上!”
奕天愣了愣,一边在游小真的催促下换衣服一边问道:“为什么?”
游小真摊了摊手,耸了耸肩道:
“理由倒是不太清楚,好像是年年这个时候都要和师娘一起去山下看个什么人,哎呀!总之不在山上就对了,快走快走!”
果不其然,这一日整个上午,被游小真当做长工的奕天确实没有见到夫妻二人的身影,他心下不由微微一宽。
……
晚课素来是讲解仙法之课,理论的知识颇多,男人多重身份在身,近几日又听闻仙道之中出了件大事,所以这晚课,确实已有好些时候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了。
奕天进屋之后,不出意外地发现三师哥景云已经很早到场背着口诀,他同三师哥打了声招呼,坐下身来正想看看男人之前布置的课业,一抹青衫却在此时缓缓踱了进来。
奕天愣了一下,心中一惊连起身见礼都忘了,直到感到男人似乎身体抱恙,坐在上首间咳嗽了两声时奕天才傻傻站起身来道:
“呃……师,师父。”
又是几声咳嗽的男人头都没抬,自然也未能发现小弟子的异常,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落座,便兀自坐在上首批阅文书了。
奕天坐下身来,他心中在呐喊着,四师哥你个挨千刀的,师父可千万别考究课业啊!
怎奈老天似乎是从来不愿随人愿的,眼见着这晚课即将结束时,还在批文书的男人突然淡淡唤道:
“老三。”
景云起身而应,男人又是两声轻嗽将手中的文书翻了一页,头也不抬问着:
“你将三门口诀传给你小师弟了吗?”
景云憨憨应了一声道:“传过了,师父!”
“好。”男人没抬头挥挥手示意景云坐下,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在手底下的文书上圈了什么道:“老五,可有不懂之处?”
奕天心中“咯噔”了一声,可有不懂之处?看都没来得及看,又哪来的懂不懂一说?
但他见男人没有不抬头,显然就是随口一问的样子,心中自然也抱有侥幸答:
“回,回禀师父,没,没有。”
男人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继续边批阅文书边说:
“晓白功法分有九门,前三门乃筑基之要,万不可大意。你若有不懂存疑之处,定要说来,明白了吗?”
奕天低着头,硬着头皮应道:
“明……明白了。”
苏萧焕听他答得犹犹豫豫,咳嗽了一声后不由抬起头皱了皱眉道:
“怎么?可是觉得哪里难了吗?”
奕天一惊,连连摆手道:
“不,不难的。”
这三个字后,苏萧焕一时眉头蹙得更深了,至此,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静静盯着奕天突然问:
“以玄关幽谷为机,逞三十六个小周天是什么意思?”
奕天一窒,张了张嘴,没能作答。
苏萧焕的脸渐渐阴沉了下来,在几声咳嗽后他又问:
“老五,你老实答话,是不是还没背习?”
奕天又是一窒,但他见三师哥正向自己看来,他性子要强,极好面子,心道这种人哪丢得起,头一热张嘴就道:
“背……背过了。”
苏萧焕沉默着,此时便连手下一直批阅的文书也合了起来,男人站起身来,从上首踱步而下,目光如箭紧盯着奕天道:
“适才那句话的上一句是什么?”
奕天哪里答得出来,吸了口气,头低得更深了。
脸色渐沉,男人吐出口来的话似乎要结冰了一般,伴随着咳嗽声缓缓道:
“看也未看?”
奕天哽了一下,但他先前既然已经咬定自己背了,这个节骨眼上又哪能改口?更何况三师哥景云还看着自己呢!
他结结巴巴道:
“没……没,背,背过了。”
想来他自己并不知道,在这极度紧张之下的两次答案,话音早是一次更弱一次。
苏萧焕眉头已经拧成井字了,他沉沉开口道:
“为师再问你一遍,背了,还是没背?”
奕天性子要强,此时虽是害怕,但他心中只觉得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便咬了咬牙坚持道:
“回师父,弟,弟子背过了。”
“啪”的一声响,却是苏萧焕盛怒之下一掌拍在了奕天面前的桌上,男人脸色铁青,到了此时已是怒极反笑道:
“好,好得很,老三,去取了戒尺来!”
三弟子景云吓了一跳,他见师父在盛怒之下,又见小师弟铁了心的不松口,也不敢再多说话,转身去请了戒尺回来。
苏萧焕教徒素来严格,所以这一众孩子都没少吃他手中的戒尺,奕天自然也不例外。
所谓打皮了恐怕指的就是他这种小孩,待他看到三师哥呈来的戒尺时,说实话,他内心深处竟是隐隐松了口气的。
奕天此刻的一言一行,男人自然尽收眼底,男人接过景云手中的戒尺来,一声轻咳后淡淡道:
“老三,你先回去吧。”
景云愣了愣,却见男人抬眸向他看了一眼,那神色,却是完全不容置疑的。
景云只得应了一声,合上门出去了。
屋中,一时只剩下了男人和少年。
奕天端坐在书桌前,深低着头不敢抬起,便听男人淡淡开口了:
“既然是背过了,那便是记性不好,为师今天就帮你长长记性。”
男人说着话,将手中的戒尺换到了右手上,奕天下意识伸出手去,岂料男人的下半句话却如晴天霹雳:
“起身,趴在这书案上。”
这平静而又不含分毫感情的话语如一记重锤,男人面色一如既往,只是拿戒尺敲了敲桌面。
奕天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不由猛地抬头向男人看去,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值最好面子之时,奕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讷讷道:
“师,师父?!”
几乎连语调都没变,男人目光冰寒,只道:
“趴下。”
奕天心中一抽抽,见男人是当真的,他一下就急了,扑通跪倒在地道:
“师,师父……弟子错了……求师父换个法子吧。”
男人就这般静静盯着跪倒在身前话语急切的小弟子,吐出口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
“趴下。”
奕天心中轰然作响,但若要他趴在桌上,从而被……
少年人一时急得竟是有了哭腔道:
“师父,弟子没背口诀,弟子不该骗您,弟子知错了,您加罚也好,怎样都罢,求您,求您换个法子吧!”
倔强如他,这一个求字出口,苏萧焕也不免微微动容,然而只是片刻,男人面色似铁冷冷道:
“三个呼吸,趴不到这儿,为师便将你拖出去照这般挨罚!”
奕天倏然怔住,几乎连呼吸都忘了,三个呼吸后,男人竟真的是一拽他的衣领就欲往外走去!
“师父!”
奕天一声惊呼挣了一下,屈辱也好委屈也罢,到了此时,他也不敢再多说一字,只得哽咽着救命般趴在了书桌之上。
然而,似乎还嫌不够刺痛他的心,在他趴在书桌上的那一刻,男人的话语不含分毫情绪:
“里衣褪了。”
奕天简直怀疑自己耳朵怕不是出了问题,他一时吓得连哽咽都忘了,便听男人冷冷说道:
“你要为师帮你?好——”
他说着话,又一次伸出手拽过奕天的衣领欲往外带去。
奕天哪敢再违命,但这一回却是心底委屈得紧了,两行清泪滚滚而下缓缓褪了里衣趴在桌上,咬了咬牙,也没能忍住汹涌的泪花。
“嗖”的一声响,抽破了空气,抽在少年的身后,也不知到底是疼还是屈辱,瞬间就激起了少年眼中无数泪花。
一尺之后,男人冰冷的话语中终于带了温度,掩不住的怒火,更伴随着几声咳嗽:
“不做功课便罢了,还谎话连篇,死不悔改!”
随着这一句话下,又是“嗖”的一声抽在了身后,奕天狠颤了一下,身后,是火热的疼。
“你的尊严,难道必须得用撒谎来维护吗!”
奕天含泪咬紧了牙关,又是“嗖”的一声,只听男人冷喝道:
“回话!”
含着哽咽,奕天抽泣着,道:
“不……不是。”
咳嗽声渐重,苏萧焕扬手又是一戒尺,怒道:
“大老远的特地赶回来,就是回来瞧你添堵的!”
这一句话,奕天没能听懂。
奕天哽咽着,却迟迟不见身后第五尺落下。
下半刻!!
汹涌的咳嗽声突然伴随着男人一下俯身趴了过来,大片的血迹,渗透了男人的青衫,转瞬间就将他胸前的青衫尽数染成了黑青色,整个屋子里一时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奕天吓坏了,转过头看着趴在身侧咳嗽不断的师父,不由傻傻道:
“师,师父?!”
长咳不止的男人素来凌厉的双眸此时紧闭着,似是在忍受着什么,咳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
“去……唤……唤你师娘。”
奕天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师父,几乎忘了所有的事提了裤子就冲出屋向神农堂跑去了。
这一年,少年奕天只挨了其师四尺,却深深记了一辈子。
……
……